安甯詫異的看向朱思:“朱四叔,飯可以瞎吃,話可不能亂說。這要是傳到外人的耳朵裡,豈不是敗壞我的名聲?”
朱思微微皺眉,不贊同地看着她:“你嘴裡說着怕敗壞自己的名聲,我看你說的做的,卻一點也不怕。”
安甯扭身看着他:“我愛惜羽毛得緊,這話從哪兒說起?”
朱思道:“你在花園裡,當着陌生男子面便敢脫鞋。在大街上又冒冒失失去追旁人。這些種種不都是敗壞自己名聲的舉動?”
安甯抿緊了唇,半晌後不悅地開口:“依你這麼說,我幫你,反倒幫出錯來了?”
朱思一怔:“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神色冷了許多:“那你是在責備我行為不檢?”
他白皙的臉頰變得通紅:“我也沒有那個意思……”
她瞥了他一眼,眼見侍女擺好了下馬凳,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起身下了馬車。朱思想要追過去解釋,一下車見護衛侍從侍女呼啦啦幾十人圍着隻能作罷,眼睜睜看着安甯頭也不回地進了府。
顧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說它大,朱思落腳的鐘書苑和安甯居住的霞蔚居緊挨着,隻有兩道院牆和圍牆間夾雜的水道相隔。說它小,這一人多高的兩道圍牆和狹窄的水道又仿佛鴻溝一般隔開了彼此,他也不好貿然去尋她同她說話。
月已中天,夜涼如水。朱思卻沒有絲毫的睡意。他推開了房門走到院子裡,看向安甯霞蔚居的方向。透過圍牆上的菱形花窗隐隐能看見那邊院子亮着的燈火。夜風輕拂,種在圍牆間的竹林輕輕搖動,發出沙沙的輕響聲。月色下竹影斑駁,光影飄動。
朱思的近侍拿了件披風過來,輕聲道:“主子,如今立了秋,夜裡寒涼,您還是披上件衣裳吧。”
朱思接了披風,吩咐他:“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退下。”
近侍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彎腰應了一聲,他沖着院子四處招了招手,他退了下去,院子裡窸窸窣窣好些影子一般的暗影也從暗處退了出去。朱思歎了口氣,背負着雙手擡頭看着夜空。墨色的空中有流雲浮動,銀色的圓月便在浮雲中忽隐忽現。
他正怅然中,聽見隔壁院子吱呀一聲門響,響起了一個小丫鬟的聲音:“姑娘,夜裡涼,您在外頭坐,可别受了寒。”
安甯的聲音響起:“屋裡悶得緊,就想在外頭坐一坐。你們快去把爹的躺椅搬來,就放到這處,正好上能賞月,下可觀魚。”
兩個丫鬟應了一聲,依言去忙碌。朱思看着圍牆上的花窗,果然看見了安甯的身影,她手裡提着一盞小燈籠,邁步下了長廊的台階,走到一處低頭去看。她似是心有所感,擡頭舉起燈籠向他的方向看來,隔着兩邊院牆的花窗,和他對了個正着。朱思一怔,斂目作揖。
安甯見是他,輕哼了一聲放下了燈籠。她那邊院子靠近院牆的位置修了一個不大的魚池,同外面的水道連通。她拿着燈籠是在賞玩魚池裡的錦鯉。錦鯉見了光紛紛遊向這處,争先恐後地冒出水面不停地開合着嘴,向她讨食吃。
朱思見她這般,頗有些無奈:“你還在生氣?”
她頭也不擡:“我哪兒敢生四叔的氣。畢竟你是長輩,長輩訓斥晚輩,我原也該老老實實的聽着。我若是不聽或者回嘴,豈不是忤逆長輩?”
她這陰陽怪氣牙尖嘴利的樣子,哪兒有一丁半點晚輩的樣子。朱思往前走了兩步:“我沒有說你的意思。”
“說我也不打緊,說我就聽着。”安甯直起了身,“不過四叔,您若是正人君子,一則不會悄悄寶貝着不知哪個女子送的香囊,差點摔進湖裡都不願讓旁人知道,二則這夜深露重的,您也該守着男女之防,不該隔着牆同我搭話。”
朱思輕歎一聲:“那不是旁的女子送我的信物,那是我亡母的遺物。”
安甯愣了愣,擡頭向他看來。月色下他的臉看不太分明,那邊院子廊下的燈籠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輝光,他莫名地落寞孤寂。安甯有些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同他行禮道:“四叔,你别怪罪。我不知那是你亡母的遺物出言得罪,是我不對。”
朱思打起了精神:“無妨,不知者不罪。”
白蔻和沉香吃力地将顧林書的躺椅從書房裡搬了出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兩個丫鬟合力把躺椅搬到魚池邊放下。白蔻捶着腰,忍不住開口抱怨:“姑娘,這椅子太沉了。您要是再想挪動,白日裡找幾個粗使婆子或者護衛來吧,真要了我的命了。”
“好了好了,辛苦你了。”安甯順手将燈籠放到一旁的魚池邊上,伸手撫摸躺椅光滑的椅背,“爹在家時時常念起這把椅子,娘說從京城把椅子搬去開陽他又不願,說是要在這邊留個念想。”
“老爺念的不是椅子,是這邊的一景一物吧。”白蔻道,“這椅子在這邊是個念想,若是搬去開陽,就隻是個普通的物件了。”
白蔻難得有說話這麼有道理的時候,安甯贊了一句:“你說的在理。”她轉身在躺椅上躺下,仰頭看着夜空,“……這裡的夜空看着倒同開陽差不多。”她對兩個丫鬟揮了揮手,“你們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梳洗。我自個兒在這兒坐會兒。”
兩個丫鬟應了一聲,沉香又折返房間拿了些魚食來給安甯,這才去了水房尋白蔻。
安甯起身拿了魚食去喂魚,燈光下魚兒争相搶食,弄得池水嘩嘩作響。
安甯擡頭向着旁邊院子看了一眼,也不知朱思是否還在那處。那邊院子恰好處在竹林籠罩的陰影裡,看不分明。
她心裡在想着路王府的事,據她所知,路王妃尚且健在,文淵說朱思行四,見他在這邊府上住着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怕是在那邊王府裡也隻是個不受寵的庶子。他那般寶貝亡母遺物怕人知曉,恐怕日子過得不太容易。素來庶子庶女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就不太容易,若嫡母是個好的還好,若是個不好的,暗地裡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