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鋪的櫃台上平鋪着安甯帶來的香料包,掌櫃拿着一小截褐色的枯木仔細分辨了許久:“姑娘,也不怪您沒認出來,這東西一般香料鋪裡沒有。它是一味藥材,叫廣藿香。咱們北邊兒啊沒有,産于滇南一帶。這東西所有的藥材鋪都有,您去那邊買就是。”
安甯謝過掌櫃的。她已經配齊了其餘的香料,唯有這一味廣藿香她不認識,這才拿到了店鋪裡讓掌櫃的幫着掌眼。
她今日特地同大伯母請示讓馬房套了車,出來給朱思配香料包。
她出了香料鋪的門走到停車處,卻見車夫手裡拿着帽子,一臉為難地蹲在馬車旁。白蔻見狀問道:“怎麼了?”
車夫回頭見着安甯趕緊起身回話:“二姑娘,這車轱辘不知道怎的裂了,這會兒怕是走不了了。”
安甯走到車輪旁一看,果然見一邊木質的車轱辘内裡支撐斷了好幾根,連帶着外面的圓輪也跟着破損,此刻馬車微微傾斜,車廂壓在了損壞的車輪這一側。
“出府的時候還好好地啊。”白蔻見狀不由得道,“這可怎麼辦?”
幾人正在那站着,一旁傳來一個聲音:“安甯。”
安甯回頭,身旁停下了一輛馬車,車窗處的車簾被掀開,伯言正在那處看着她。隻是看見他,她就飛快地紅了臉頰,半轉過身去,似乎想尋個地方躲避,又在那強撐着沒動。
“怎麼了?”他看見了傾斜的馬車,“車壞了?”
她終于鼓足勇氣回話:“壞了。”
“上來吧。”他道,“我送你回府。”
安甯遲疑着沒有動。
他将她的猶豫盡收眼底:“在赤刹海的時候,你尚且敢和我單槍匹馬的去闖王庭,怎麼到了這裡,連和我同乘一車都畏畏縮縮?”
她擡頭瞪向他:“誰畏縮了?”
他輕笑一聲,放下了車簾。車夫拉開車門将車凳放在安甯面前,安甯又猶豫了一瞬,終究是上了車。
馬車雖然不大,車廂裡也可對坐三五人。她尋了個遠離他的角落落座。見她坐穩,他吩咐了外面的車夫一聲:“走吧。”
車夫關好了車門,馬車晃晃悠悠地出發。
因為在市井裡,大街上都是行人,此時車行不快,窗外不時傳來小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他看她坐得遠遠地:“你怕我?”
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扭過了頭:“沒有。”
他沒有再說話,車廂裡陷入了沉默。這樣的沉默讓她覺得很不自在,低着頭在衣袖裡偷偷絞着手指,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那天,他将她擁在懷裡,抵着她的額頭嗓音暗啞地問她:“你喜不喜歡我?”
那樣的畫面像鬼魅一樣浮現在她腦海,她的臉紅得快要滴血。
他問她:“為何把東西送回來?你該知道是我送的。”
她窒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在他面前不敢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小聲嗫嚅着:“京裡送禮,總歸要禮尚往來。”
他又追問:“那為何不去長興侯府的詩會?我為了見你,才托了侯夫人。”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問:“不想見我?”
她心裡有點慌,趕緊搖了搖頭。
他坐在那裡沒有動,明明距離她還有一段距離,她偏偏覺得心慌的厲害,隻覺得他壓迫感十足,心髒不争氣的在胸腔裡亂跳着。
他注視着她,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反複點着他自己的腿側:“你不肯出來,我便見不着你。隻好尋了人一直在太師府外守着,今日見你出門,便跟了出來。”
她詫異地擡頭看着他。
“你覺着今日是偶遇?”他仍是那般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注視着她的眼神卻異常專注,“我派的人守了五日,才候到你出門。你覺着馬車壞得奇怪?是我吩咐人引走了你的車夫,趁他不在拿彎刀弄壞了車輪。”
她瞪大了眼睛。
他道:“是你說的,是朋友自然要相見。我想見你,你卻躲着我,我隻好想盡辦法讓你同我相見。”
馬車停下,車夫在前面道:“世子,到永興門大街了。”
“下車吧。”他對她道,“從這裡步行回太師府也不遠。這邊一路都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巡街,不用害怕。”他加了一句解釋,“不是不能将你送到,想來你也不願太師府的人見着你從這車廂裡下去。”
她下了車,先一步下車的白蔻扶住了她:“姑娘。”
安甯沖着車廂微微矮身行禮:“多謝相送。”
他沒有回話,馬車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