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個哈欠,從被子裡伸出雙手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踏實又安穩,她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開口喚道:“白蔻,沉香!”
她看清了眼前寬闊厚重的金絲楠木拔步床,看清了深玫紅用金線繡着纏枝花紋的幔帳,也看清了墜着珍珠的金絲流蘇,恍然自己已經不在太師府,如今在毓德宮。
出乎意料的是,幔帳被揭開,沉香和白蔻一身大宮女的裝扮,正笑盈盈地站在那處:“昭儀晨安。”
“白蔻!沉香!”安甯坐起了身,高興地拉住兩個貼身丫鬟的手,“你們何時進的宮?!”
“前日就被接進宮了。”沉香道,“被送去了陳嬷嬷那處仔細記下了些規矩,今日才過來伺候昭儀。”
秀女不許帶侍女進宮,安甯有昭儀的封号,可以從家裡帶兩個丫鬟,朱弘輝便命人将她的兩個貼身丫頭從國公府接了來。
主仆三人正在叙話,管事宮女白薇進了内室,先是矮身行禮,然後才恭敬的開口:“禀昭儀,聖上特地令人過來傳了口谕,今日戌時請昭儀去樂成殿。”
白薇剛退出去不久,又命小宮女來傳話,王嫔和姚貴人來了。
安甯匆匆去了前殿,隻見一個身材高挑容貌端麗的宮裝女子正坐在那處,她一身華貴氣度,氣質雍容。她身旁站着一個同姚五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見她出來正不錯眼的打量着她。安甯快走兩步上前行禮:“見過王嫔,王嫔日安。”
王嫔笑着起身扶了她起來:“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多禮?”
一旁的姚貴人上前同安甯見禮:“見過甯昭儀,昭儀日安。”
安甯伸手虛扶了她一把,仔細看了她兩眼,知曉她便是定國公府那個被留牌子選進宮的姚四,正是指婚給少布那姚五同父異母的姐姐。
和尖酸刻薄驕橫輕狂的姚五姚六不同,姚四容貌溫婉,舉止有禮進退有度,看着人時眼神不躲不閃,溫柔大方。
安甯和兩人分了主次落座:“該我去給姐姐請安,倒讓姐姐先行一步,是我的不是。”
“如今這宮裡,統共就這麼幾個人,大多數的宮殿都空空蕩蕩,好容易多了你一個,我們正歡喜得緊。你去看我還是我來看你,又有什麼關系?”王嫔道,“是我聽說妹妹你進了宮,按捺不住好奇,這才拉了姚貴人陪我搶先一步過來。”
她眼裡含着笑,實則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安甯和毓德宮。
她居永和宮,是如今宮裡的貴人唯一住在東六宮的一位,周嫔住在啟祥宮。她二人都是兩宮的一宮主位,居于正殿。安甯雖隻有昭儀的位份,卻獨居一宮且居于正殿。
毓德宮同另兩宮比起來不大,可距離養心殿步行隻有幾步的距離,距離乾清宮也不過半刻鐘的路程,在明帝觸手可及之處。
毓德宮的管事宮女白薇,原是在養心殿禦前伺候的大宮女,管事太監陳公公,也是聖上身旁黃大伴的寶貝徒弟。單看她身旁伺候的這兩人,便讓人不敢對她等閑視之。
再看宮裡的布置,無論是她的永和宮還是周嫔的啟祥宮,都無法與安甯的毓德宮相提并論。
毓德宮新近整修過,黃琉璃的房頂陽光下散發着華彩,紅色的宮牆映在白雪之上。一路行來院裡的一草一木皆被靜心修剪,呈現着最美好的一面。
屋子裡觸目所及,盡是厚重的金絲楠木,其餘各宮用的都是梨花木,完全無法與之相提并論。在旁人那難得一見的奇珍,在毓德宮也不過被擺在多寶閣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屋子裡各式珍寶琳琅滿目數不勝數。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一旁的姚貴人,貴人耳間那對耳環上綴的珍珠,甚至遠不如安甯房間裡幔帳流蘇上用的珠子的大小和成色。
她看向腳下踩的羊毛地毯。這是海外進貢的珍品,整個宮裡隻有太後那裡和聖上的寝宮有,然後便是安甯這。
明帝毫不掩飾地将安甯捧在了手心。
她看着安甯嬌俏的容貌,果然是個美人兒,姿色遠勝旁人,也不怪聖上會對她如此偏寵。
她壓下心底一瞬間泛起的酸澀。她想起了太後姑母的話,正宮母儀天下,嫔妃以色事人。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愛馳而恩絕。她要走的是中宮的通天大路,不可被路旁豔麗的花朵刺了眼睛。畢竟主位隻能有一人,那豔麗的花朵卻會不斷盛開,一年一年層出不窮。
想到這裡她看着安甯笑得越發親近:“我今日雖是第一次見着妹妹,心裡卻覺得十分親近,日後你我要多走動才好。”
安甯心中若有所悟。四叔曾提起,家裡母親在母族為他選定了一位女子,隻是還沒有最後落定。看來眼前這位太後母族出身的王嫔,便是未來皇後的人選。
她笑着回答:“我也想多與姐姐親近。”
王嫔和姚貴人在安甯這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回了宮。安甯心裡惦記顧珂柔,帶着白蔻和沉香去儲秀宮尋仍在學規矩的姐姐。
朱四叔是聖上這件事壓在她心裡,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姐姐分享。
她剛走出毓德宮的大門,卻遇到了朱弘輝的銮駕,趕緊避讓到一旁矮身行禮。他下了銮駕牽着她的手扶她起身:“你可是知道朕要來,特地出宮來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