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毓德宮的時候,安甯披着一件純白的狐皮披肩正站在正殿的門廊下。兩隻孔雀正趾高氣昂地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一隻通體翠綠,一隻渾身雪白。看見顧珂柔,安甯高興地叫了一聲:“姐姐。”快步向她走來。
“你看。四叔剛讓人送來的孔雀。”安甯拉了顧珂柔過去看,“好不好看?”
顧珂柔看着孔雀那華麗的尾羽和高傲的模樣,由衷地贊歎:“好看。”
安甯接過侍女送上來的食物,抓了一把灑下去,兩隻孔雀慢悠悠地走過去低頭啄食。院子裡冷,兩人說話呼吸都帶着寒氣,安甯的臉凍得通紅,但雙眼明亮。
顧珂柔暗自觀察着她。整個宮裡都知道昨夜王嫔侍寝的事情,可看她的樣子,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她眼裡的笑意不似作假。
“我聽四叔說,珍禽司裡還有好多好看的動物,狐狸、狼、雪豹、熊什麼都有。我才知道,宮裡竟然豢養着這麼多野物。”安甯将剩下的食物遞給一旁的侍女,挽着姐姐的胳膊和她一起進了内殿。
屋子裡溫暖,她取下身上的披肩,這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顧珂柔的手,入手冰涼。她皺眉看着她:“這麼冷的天,姐姐怎麼穿得如此單薄?”
儲秀宮裡諸秀女每日裡有很多事情要做,穿得太多行動不便。她沒有解釋,反手握住了安甯的手:“還說我,你自己才應該好好注意。”她略帶責備地看着妹妹,“我聽說,前兩日你在宮裡,縱馬傷人了是不是?”
安甯坐到姐姐身邊,吩咐白蔻拿來自己的暖手爐塞到她懷裡,見她抱住了才開口:“我不知宮禁不許在宮裡奔馬,以後不會了。”
顧珂柔擔心地看着她:“可有傷着?”
安甯搖了搖頭:“當時吓了一跳,王嫔姚貴人突然從角門出來,我避讓不及,幸好王嫔身邊的宮女勇敢,推開她擋在了前面,這才避過一劫。”
顧珂柔看向窗外,透過琉璃窗,廊下特意為獵鷹修建的立柱上海翼正收攏雙翼站在那裡,打量着院子裡新來的兩隻孔雀。
雪停之後灰雲散盡,天空高遠一片蔚藍。她回頭看向安甯,伸手輕輕按住她的手:“你這樣子,讓我如何放心你自己一個人留在宮裡?”
“姐姐。”安甯握住姐姐的手,順勢靠在她肩頭,“你是做好了決定,要留在宮裡了麼?”
顧珂柔慢慢地輕輕地呼出了一口長氣。她一直為進宮做着準備,安甯卻突然告訴她,有另一條路可以選。而且和進宮相比,那條路更加容易堪稱坦途,這讓她如何不心動?她原本十分糾結,一時想着顧着家裡留在宮中,一時又想自私的替自己打算接受指婚。
在聽說安甯縱馬傷人後她心裡便十分不安,今日又聽程嬷嬷轉告了祖父的那番話,她便已經做了決定:進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顧珂柔拍了拍妹妹的手,“苦海裡若是你我姐妹作伴,也好過你一人獨自沉浮。”
安甯感動地緊緊摟住了姐姐的脖子:“那我晚一點便求一求四叔,求他讓你留在宮裡,不要指婚出去。”
顧珂柔拉下她的胳膊:“你今日去永和宮了沒有?”
安甯不解地看着她:“未曾。今日有什麼事情,要去那邊不可麼?”
顧珂柔勸道:“昨夜王嫔侍寝,聖上開了後宮之後,她是頭一個被翻牌子的嫔妃。今日去她那裡恭賀的人一定不少。你便是自己不去,也應備下一份賀禮送過去。”
“姐姐這麼說,我理應過去恭賀。”安甯起身喚來白薇,将事情三言兩語交代了兩句,讓她去準備賀禮,随即問顧珂柔,“姐姐不如和我同去?”
顧珂柔是待選的秀女,原本不許随意出入儲秀宮。但是聖上口谕讓她陪伴安甯,奉旨倒也無妨。她心裡轉了轉,也想去看看這個大有可能會問鼎中宮的王嫔,點了點頭:“好。”
王嫔從慈甯宮太後那處謝恩回宮以後,永和宮便一直很熱鬧。除了太後和聖上的賞賜外,内務府又送來了不少東西。除了周嫔和安甯,各宮有位份沒位份的貴人才人選侍們,都帶着禮物到了永和宮恭賀。周嫔人雖未到,也備下了厚禮。王嫔坐在正殿主位上,聽着下座諸人對她的奉承之語,心裡有一種奇妙的、高高在上的滿足感和飄然感。
“娘娘。”掌事太監周公公進來通傳,“甯昭儀來了。”
屋子裡方才的歡聲笑語突然一靜,就連王嫔臉上的笑容都淡了幾分,她道:“快請。”
那日在樂成殿看戲,後宮諸人都目睹了明帝對甯昭儀的偏愛,明帝在身側隻設了甯昭儀的座椅,言談間多有關切,反觀王嫔和周嫔,聖上十分淡漠。
豈料侍寝的時候,還是王嫔拔了頭籌。
安甯進了正殿,衆人紛紛起身互相見禮,唯有王嫔端坐在主位上未動。如今她在宮裡位份最高,往日她同安甯客氣互相見禮,今日卻端端正正的受了安甯一禮:“臣妾毓德宮昭儀顧安甯,見過王嫔娘娘。娘娘大喜,臣妾特來恭賀。”
安甯行禮起身,這才讓跟着的白薇送上了賀禮的禮單。王嫔身邊的香巧收了禮單,王嫔笑道:“妹妹何必這般客氣?我們姐妹們正在閑談,妹妹快請坐。”
她說着話視線落到安甯身後,她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秀女服飾的年輕女子,看着同安甯容貌有幾分相似。她眉頭輕皺:“這是?”
顧珂柔矮身行禮:“臣女顧珂柔,見過王嫔娘娘,恭賀娘娘大喜。”
王嫔聽了她的名字便知她是誰,卻仍笑問道:“你是這一屆的秀女?怎麼和昭儀在一起?”
顧珂柔回道:“臣女奉聖上口谕,到毓德宮陪伴甯昭儀,是以随昭儀前來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