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王嫔坐在銅鏡前,大宮女香巧正拿了煮熟的蛋在她臉上輕滾着給她開臉。王嫔微微眯着眼睛,感覺細膩溫熱的蛋白熨帖着自己的肌膚。她整個人覺着神清氣爽,入宮以來的種種壓抑一掃而空。片刻後香巧拿走了蛋,王嫔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隻見鏡子裡的人面若桃花眼含秋水,一雙眸子水潤動人。
“娘娘。”香巧在一旁笑道,“您今兒個氣色看着格外好。”
“娘娘。”掌事太監周公公進來通傳,“聖上和太後都着人送來了賞賜。”
王嫔起身去了外殿領旨謝恩,一時間,各種封賞流水一般的送進了永和宮,王嫔站在正殿門口,看着這一幕眼角唇稍都帶着淡淡的笑意。
住在永和宮偏殿的姚貴人聽見動靜第一個來賀喜:“恭賀姐姐!恭喜姐姐得蒙聖恩!”
“好妹妹。”王嫔扶起了姚貴人,眼裡多了幾分之前沒有的矜貴之色,“你别急,你容貌這般出色,遲早也會有這一日的。”
姚貴人道:“碎星如何敢同明月争輝?我如何能同姐姐相比?”
“娘娘。”香巧上前輕聲提醒,“該去慈甯宮謝恩了。”
姚貴人識趣地退到一旁:“姐姐先去。待姐姐回來,再給姐姐恭賀。”
毓德宮裡,安甯還沒有起。
她月信來了之後,小腹疼痛得厲害。昨日雖然有張太醫來替她診過脈,但疼痛并沒有因此稍減,她夜裡疼了一宿,快天明時才睡了過去。
她正昏昏沉沉地睡着,隐約感覺到有人在試探自己額頭的溫度,她以為是白蔻或者沉香,擰了擰頭想躲開她的手。對方收回了手不再撫着她的額頭,轉而輕輕替她整理臉頰邊睡亂的頭發。他的手指修長溫暖有力,不是丫鬟們的手。
安甯睜開眼,見明帝正坐在床榻邊,幔帳沒有掀起,将他也包圍在了裡面,昏暗的床帳内一時看不清他的臉。她一驚:“……四叔?”
她坐起身,想要伸手撩開幔帳,卻被他抓住手握住,順勢一拉,她撲入了他的懷中。
他低下頭,埋首在她肩側,緊緊将她摟在懷裡。
“四叔?”安甯怔了片刻,感覺到他整個人似乎纏繞在黑暗複雜的情緒裡,擡起手回抱他,輕輕拍着他的背,柔聲開解,“你怎麼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抱着她一動不動。
幔帳厚重,光線難以透進,彼此互相間隻能隐隐約約看見對方一個輪廓。他抱着她,整個人透着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四叔。”她伸手輕推他的肩,這次他放開了她。她撩起一角幔帳,屋外的天光透了進來,她看清了他。她仔細打量着他的神情,複又追問,“你怎麼了?”
“你來了信期?”他答非所問,“聽張太醫回禀,你腹痛得厲害,現下可有好轉?”
她面上一紅,他當面問她信期的事情,讓她有些羞赧:“還好。”
他也借着天光看清了她,她神情仄仄,眼眶下帶着大團的烏青。他擡手輕撫她眼下的青紫,柔聲詢問:“昨夜……沒有睡好?”
她後知後覺自己隻穿着寝衣,将被子拉了拉更多地擋着自己:“嗯。”
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裡透着憐惜,還有更多更深複雜的東西,唯獨沒有邪念。他沉默片刻,握住了她的手:“我雖然是皇帝,如今也非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做主。”
她不解他為何突然如此。
他原本是宮女所出,生母身份低微,在深宮裡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存在。先帝在世時,鄧貴妃盛寵,先帝有意立鄧貴妃所出的皇子為太子,奈何于立嫡立長的祖宗規矩不合,因此國本之争綿延數年。年僅兩歲出頭的他僥幸被當時無寵無子的王皇後收在膝下,先帝突然病逝,他不到三歲便繼位成了新帝。因他年幼,十幾年來太後垂簾聽政,三大重臣輔國,如今尚未還政到他手中。
她自然知道他并非事事都能自己做主。
他擡起手,輕輕撫摸她的長發。太後的态度很明确,他可以偏寵她,但不可動搖根本,譬如中宮之位。敬事房對宮裡的各宮貴人信期都有存檔。初次侍寝趕上她的信期,絕非巧合。
明帝離開毓德宮,宣了顧珂柔去陪伴甯昭儀。顧珂柔剛走出儲秀宮,迎面便遇到了稱嬷嬷,她低頭行禮:“秀女顧珂柔見過嬷嬷。”
程嬷嬷開口詢問:“顧秀女這是要出去?”
顧珂柔道:“聖上口谕,宣臣女去毓德宮陪伴甯昭儀。”
程嬷嬷點了點頭:“顧秀女,我日前遇到了太師大人,他托我給你帶句話。”
顧珂柔擡頭看向程嬷嬷,眼神裡帶着一絲詫異,面色卻并不顯:“嬷嬷請講。”
程嬷嬷道:“太師大人托我轉告秀女,秀女身為長姐,對胞妹有勸誡愛護之責,如今在宮裡,也唯有你才能護着她幾分。”
儲秀宮和毓德宮均屬于西六宮,走過去并不算太遠,顧珂柔卻走了小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