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星俨然有些意外。
他時不時便會聽沈硯在他耳旁念及甯沅的叨擾,加之沈家催婚催得緊,他一直以為是甯沅在對沈硯死纏爛打。
“自然無意。”甯沅随口道,“他自己就長了八百個心眼子,周遭桃花又多,我實在疲于應對。”
“那冒昧問一句,甯小姐心儀何種男子?”
“嗯……”甯沅咬着下唇,沉吟道,“總之不是沈硯那樣的。大抵是溫柔體貼,能和我玩到一處,然後心思純摯些的罷。”
說罷,甯沅擡眼望向裴子星。
他似乎刻意放緩了腳步,等着她能跟上來。
“我記得将軍尚未婚配,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呢?”
裴子星灑脫一笑:“我還沒遇上,不過……感情這種事,誰說得好呢?”
說話間,裴子星把她送回房間,正欲告辭,甯沅卻眼尖地發現他腰上與配劍一同别着的長笛。
“那笛子是你的?”
“是啊,那時執玉說你或許可以一試,我就借給他了。”他握笛笑笑。
“說起來,甯小姐今夜實在勇敢,分明手無縛雞之力,卻敢孤身一人引開猛獸,救下那些伶人。若非我有護衛帝後的職責,抽不開身,斷然不會讓你隻身犯險。”
“還好有執玉在,你沒出什麼事。”
“可我吹得很難聽。”甯沅沮喪道。
“亂講,救人性命的曲子,可堪稱為天籁。”裴子星寬慰她道。
“甯小姐若是對吹笛感興趣,日後可以來問我。現下還是早些休息吧,明日需得早起。”
“多謝你。”甯沅感激一笑。
目送裴子星離去後,甯沅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那時的情形多麼兇險,她這樣做,已自覺十分了不起。
可沈硯就在她身邊,都不曾誇誇她。
其實,她也不是非要旁人誇獎感激。
她已經習慣一個人做事,又被所有人無視。
可若偶爾有人贊她幾句,她真的會很高興。
這會讓她覺得,她在被“看見”。
看見她其實并不是胸無點墨的繡花枕頭,看見她并不是怯懦膽小的嬌弱閨秀。
看見她也自有天地。
想起沈硯,甯沅便不由想到先前在溫池的糗事。
她恹恹回到房中,仰面躺在床上,正要解了衣裙去換寝衣,待探入裙中時,卻沒觸到她慣喜歡穿的軟煙羅。
不确定,再摸摸。
在她确信摸來摸去都是她那軟嫩肌膚的時候,小臉煞時一白。
天呐!她小衣呢?
……該不會落在暖池裡了吧?
*
沈硯沐浴回房,獨身坐在床沿,望向床頭随意團着的所謂“帕子”。
聽見她的心聲,他這才知道它叫小衣。
他拎起一根系帶,細細端詳。
料子極薄,似煙似霧。
他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今夜那雙如煙似霧的眸子。
黑白分明,宛若一掐出水的荔枝。
他把小衣在床榻上攤開,琢磨着穿法擺正,終于想起來他在何處見過。
那日馬車上,她側首望向窗外,細白的頸子修長,露出一雙精緻鎖骨,自鎖骨處繞至頸後的胭脂雪色系帶,大抵就是這件小衣。
可她為什麼要穿這樣的東西?
且覺得十分要緊?
沈硯不解。
但沒關系,下次見着她,還了便是。
夜色清寂,房内針落可聞,伴着腦海裡甯沅焦急又羞恥地去換攬星幫她一同尋小衣的心聲,他靜靜地阖了雙眼。
甯沅自是尋找無果。
翌日,她頂着眼下的一團烏青,頹喪地坐在房中。
其實,她昨夜隻是拐回暖池尋了一圈,沒找到,便又折返回房。
可她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思來想去一整夜,覺得一件東西它斷然不會憑空消失,定是被什麼人拿去了。
那麼還能是什麼人?
自然是變态狂沈硯。
她決心去找他讨要一番。
沈硯此人,口齒伶俐且不留情面,她是領略過的。
若是她仍與他軟聲相商,他定會死不認賬。
既然如此,不若尋個恰當的時機,快刀斬亂麻,一舉拿下!
午時已過,正是衆人該小憩的時候,她這時候摸進他的房中,既可以避開旁人,也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甯沅攤開紙張,畫了幅客棧簡易地圖,籌劃了一條缜密且隐蔽的路線,候至中午,便溜出了房間。
待她偷偷摸摸地溜去沈硯房前時,卻見明決守在房門口。
該死,人家明決不是人嗎?
大中午剛吃完飯,便又讓人家替他守門。
她躲在牆角,在心中暗責一番沈硯真不是好東西後,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帕子,又随意在窗台外撿了顆石子,包起來,用力朝遠處丢去。
明決早知甯沅過來,隻是不懂她為何要躲藏着。
見她朝他抛來不知什麼東西,還以為她想與他密謀,約他主子相見,便不急不緩地踱步去手帕處。
誰知他剛把手帕撿起來,甯沅便如兔子一般三步并作兩步,徑直推開了沈硯的房門。
“甯小姐,裡面還有旁人——”
明決剛想出言阻攔,卻見甯沅輕軟的聲音已然脆生生地響在了房門口。
“沈硯,你趕快把我的小衣還給我——”
房間裡的人不約而同朝她看過來。
不光有沈硯,還有帶着女使一同前來的昭徽。
甯沅原本氣勢十足的聲線頓時折了個彎,帶出綿長的尾音。
“我……那個,還有小二,小三什麼的,都一起還給我罷……”
還好她機靈,當即混淆了說辭。
不過怎麼這麼多人啊……
少女攥了攥衣袖,有些無措地站在房門口,顯得有些可憐。
沈硯眼底不禁泛出些笑意。
昭徽面上不解,先是嘲弄一笑,口中重複起她的話:“甯沅,什麼小一小二小三……”
說着,昭徽變了臉色,美目滿是愠怒,手指着甯沅顫個不停,聲色俱厲道:“你說誰是小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