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本沒怎麼細瞧她。
對他而言,在暖池裡赤.身.裸.體的甯沅同在清湯鍋子裡赤.身.裸.體的魚丸無甚分别。
不過都是白花花一團,裹着袅袅水霧。
可這女人偏偏喊那麼大聲。
他不得不擡眸望向她,帶着警告的淡漠眼神随之一同掃過來。
修長的食指抵在略顯涼薄的唇上,示意她莫再出聲。
“我并不知你在此處,你這麼喊,會引來人的。”沈硯壓低聲線道,“甯小姐,你也不想讓旁人知道我來過罷?”
甯沅趕忙點了點頭。
她緊緊貼着池壁,雙手護在身前,倉惶的面容上滿是绯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被池中的霧氣熏濕,盈着泫然欲泣的水光。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亦學着他,壓低了聲音。
沈硯起身,立在池旁,透過清澈的池水,見她的腳趾微微蜷了蜷。
“你說呢?”
這什麼蠢問題。
感受到他略帶無語的目光,甯沅垂着腦袋,隻覺得自己渾身血液盡數向頭頂湧去,簡直尴尬得要命。
是啊,他忙了一夜,來暖池不為沐浴,還能為了什麼?
沈硯慢悠悠地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一番,頗有涵養地背過身去。
“我來這兒吃飯。”
……
“對,對不起。”
甯沅抱着肩,一張小臉快要被蒸個熟透。
不對啊,她倒哪門子歉?
她一個姑娘家,好好在這兒沐浴,是沈硯擅自闖進來的。
還故意蹲下來看她!
她垂眸望去,一眼便瞧見了足以見底的清澈池水,腦袋“嗡”地一聲響,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不許再偷看我,你閉上眼睛,不行,你還得再轉過去,不許轉回來!”
“不必你提醒,我早就轉了。”
說罷,沈硯頓了頓,補了句:“我也沒有偷看。”
他是光明正大看的。
他沈硯從不做偷雞摸狗的事。
“……謝謝。”少女的聲音緊張地顫。
他知道主動轉身,應當,應當沒留意池水其實很清澈吧?
也是,上回她好好穿着衣裳,沈硯尚且惦記着讓她脫了。
方才若是真瞧見她未着寸縷,他還不得如餓虎撲食一般。
甯沅一邊懷揣着些許僥幸,一邊傾身去拿擱在岸上的衣裙,卻忽然聽見暖池外面響起了一道清朗男聲:“姑娘?你可還在?如今方便人進去嗎?”
怎麼還有人?!
聽那人的腳步聲愈發地近,她趕忙又抱着肩縮回了池水中。
水花濺起些許,落在沈硯袍角,其餘的落回池中,一圈一圈漾開。
“你别過來!我,我在沐浴,不,不方便!”
裴子星握劍,止步于暖池的遮簾前。
若他沒聽錯,暖池内的姑娘喊的是有人偷看。
他那時有些困倦,并沒聽清楚那人的姓名。
“姑娘可是受人脅迫?我是聽你喊有人偷窺,這才趕來。”
“沒,沒有!”
甯沅瞥了眼岸邊立着的不動如山的身形。
“是……是夢話。我不甚睡着,做了個噩夢。”
“那便好。”
裴子星微微松了口氣,轉身倚在了牆邊。
甯沅心中感歎一番自己的機智,趕忙窸窸窣窣地把衣裙胡亂往身上套,主打一個速度飛快,同時小心地瞄着沈硯,生怕他忽然轉身,将她從頭到腳看個幹淨。
還好,他還算是個男人,并沒有趁她之危。
待趿上鞋子後,她再不願多留片刻,趕忙跑了出去。
剛一掀簾,卻撞上了抱劍候在門外的裴子星。
“怎麼是你?”二人異口同聲道。
獨留在暖池旁的沈硯循聲望向簾外,不耐蹙了蹙眉。
他怎麼還沒走?
“裴将軍,你怎麼還守在這兒?”細雨般的嗓音亦問道。
算了,裴子星走不走的關他什麼事。
沈硯正欲寬衣解帶,垂眼卻見池邊的月光花叢裡靜靜躺着一片胭脂雪色的緞料,頓時有些無奈。
大抵又是條帕子。
她這個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他彎身撿起,嗅到了那抹獨屬于甯沅的甜香。
隻是這塊帕子……似乎同尋常的不大一樣。
除卻邊角不是四四方方,還多了兩條極細的系帶。
他覺得有點眼熟。
似乎在哪裡見過,但卻想不起來。
沈硯沒想那麼多,随便把這塊布塞進了袖中,視線沿着池岸細細看去,打算好好瞧瞧她是否還落下了什麼東西。
以免被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撿了去,徒惹事端。
簾外,裴子星凝着甯沅:“甯小姐,你的臉為何這樣紅?”
她趕忙伸手貼了貼,面不改色胡扯道:“哦,天太熱了。”
說罷,一陣晚風刮過,自她的袖口領口鑽入四肢百骸,惹得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
不對勁,怎麼總感覺衣裙有些空蕩蕩的呢?
裴子星頗為體貼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獨自往前走了幾步,既能為甯沅引路,又與她保持着合宜的距離。
甯沅忙跟上,回頭心虛地瞥了眼靜靜垂落的隔簾,不由想起那道清逸身姿。
“甯小姐受噩夢驚擾,又是深夜,獨身一人,我不大放心,便想着等上一等,好送你安然回去。”
裴子星似怕她誤會,率先解釋道。
末了,又撇清關系似地補充了句:“執玉與我情同手足,你既是他的未婚妻,我早晚得稱你一句嫂嫂。”
甯沅本就不喜歡旁人把她與沈硯綁在一處,亦趕忙想同沈硯撇清關系:“裴将軍不必這樣講,我和沈大人不過是逢場作戲。”
“逢場……作戲?”
“嗯。”想起那日沈硯在碧雲齋同她說的話,她嚴肅點了點頭,“我們并非什麼良配,退婚是早晚的事。”
“甯小姐無意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