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纓想,賀重錦娶自己也許是一時沖動,他是位極人臣的賀相,縱然真的和她有了一夜之歡,又豈能娶一個八品官員的嫡女做正妻?
賀重錦瞳孔微微震了震,看着江纓執着的眼神:“什麼?”
“那一晚,賀大人是無心的,我這個人明事理,記性差,不會怨賀大人。”
纖細的手捏緊賀重錦的衣袖,賀重錦注意到她手指常年練琴的薄繭。
“你位高權重,我即便是怨了賀大人,至多是怨而已,不會拿大人如何。”江纓垂下眼睫,“賀大人擔心悔親後心中有愧,可以賠償江家黃金百兩,這些錢夠江府上下花上一輩子,拿出這些錢對賀大人來說,輕而易舉。”
還有孩子,現在日子淺,來得及打掉,她保證多年之後絕不會有一個邋遢小孩兒跑到賀相府,哭唧唧地拉着賀重錦說爹爹長,爹爹短,爹爹為什麼不要娘親之類的話。
賀重錦:“......”
“賀大人,我不如你足智多謀,這是我僅能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了,互不相欠,你答應嗎?”
話音剛落,她掐着衣袖的手迅速被那人反攥住,男子溫暖的手順着她的手腕滑下,自然而然地與江纓五指相扣。
江纓身軀一震,盯着自己那隻被男子大手包裹着的手掌,賀重錦的手掌很好看,手骨清晰,指節分明,指甲泛着淡淡的光澤。
“走吧。”賀重錦眉眼柔和,“賀府書閣就在前面,我公務繁忙,抽不開身,已經許久未去了。”
沒回答?
江纓被賀重錦拉着往前走,一時心亂如麻,他沒回答,是不是足以證明,他心裡是猶豫的?覺得一品宰相娶八品世家女,虧得不能再虧了?
賀府的書閣果然如賀重錦所說,彙集了天下的名書典籍。
經、史、子、集,應有盡有,她記得賀重錦說過,賀府的書閣是宮中藏書閣的冰山一角,可想而知浩如煙海的藏書閣會是什麼樣。
這邊賀重錦正在翻閱兵書,另一邊江纓雙目放光,視線落到了最高處那一本《道家經論》上。
書閣之中備有書梯,求知若渴,她想也不想便一腳踏了上去,殊不知書梯經久失修,不小心掉了下去。
“啊!”
身子墜落,沒有可想而知的疼痛,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她雙目緊閉,被人穩穩地接住。
熟悉的松木香。
“來人。”
看守書閣的家丁聞聲,進入藏書閣,恭敬道:“賀大人。”
他看着斷裂的書梯,語氣沉了沉:“書梯壞了,你不清楚嗎?”
家丁立馬跪下:“大人,這.......是我的失職,書閣前幾日鬧了螞蟻,我已經清理了數次,竟沒發現螞蟻蛀空書梯的梯角,害得夫人墜落。”
賀重錦:“三個月的月錢,你自去管事那裡領罰,再有下次,罰的就不是月錢了。”
家丁面色一變,趕緊道:“是,大人,我下次一定留心!”
書閣再次安靜了下來,隻剩下賀重錦和江纓兩個人。
江纓摟着賀重錦的脖子,雙目緊閉着,像受驚了的小貓,在他懷中蜷縮成一團。
“江纓。”
江纓:“好可怕,倘若就這樣一屍兩命,會被人笑話的。”
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詞眼,賀重錦微微訝異:“一屍兩命?你一個人,為什麼會一屍兩命?”
她已經盤算着和賀重錦互不相欠,斷然不會讓他知道腹中孩子的存在。
于是,江纓胡亂尋了一個自認為充分的理由:“我最近吃得多,賀大人接我的時候,萬一被壓傷了,一加一等于二,剛好是一屍兩命。”
賀重錦沉默不語。
他記得買糕點的時候,江纓不是這樣說的。
女子的性子,變得都這樣快嗎?
江纓觀察着賀重錦的表情,見他沒有懷疑,立馬轉移别的話題:“賀大人,書閣之中有棋嗎?賀大人是朝中宰相,一定會下棋吧。”
“嗯,我的确會下棋,江娘子想和我對弈,要做好輸的準備。”
江纓難免有些緊張:“輸?”
兩個人在書閣的一張矮桌前,面對面地坐了下來,中間是棋盤,棋盤旁邊放着點心,賀重錦之前在鋪子裡買的糕點有的包了酸棗,有的包了甜漿,她嗜酸,吃不了甜,就把酸棗糕點全吃了。
初次來賀府,她沒好意思同賀重錦說。
而下人端來的這一疊糕點恰巧都是酸棗的,她愛吃,解饞。
江纓落一子、賀重錦落一子。
江纓沒信心能赢賀重錦,賀重錦能成為一朝宰相,定有過人的智謀,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嫡女,根本沒有赢得勝算。
最初,賀重錦的棋子逐漸占了上風,卻在某個時點棋差一着,繼而江纓招招緻勝,赢了這一盤棋局。
“是我輸了。”賀重錦溫聲道,“是我輕敵,低估了江娘子的棋藝。”
江纓捏着下巴,認真思索着眼前這一盤棋,她的确赢了賀重錦,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這時,賀重錦笑意很淺:“我擅進攻,不擅防守,而江娘子的棋路二者雖都不擅長,但攻防兼備,穩中求進,所以是我輸了。”
江纓:“承讓了,賀大人。”
“所以,你現在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