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琴音從水榭之中傳出,引得不少太監宮女駐足傾聽。
劉裕本想着忍一忍就過去,誰知琴聲一出,竟越聽越出神,如沐雨澤般,覺得還不錯,身旁的太後臉上也露出了贊許的神色。
原來,不是劉裕聽膩了那些世家女的琴聲,而是她們的琴聲和她們的容貌一樣平平無奇,終于有人來治治五音不全的表兄了。
一曲終了,太後贊不絕口,下令賞賜江纓宮中精美的珍珠羅緞,命人送到賀相府上,江纓連忙謙遜拒絕:“臣女謝過太後,隻是不必了,夫君給的嫁妝我還沒花完。”
太後笑道:“你這孩子謙虛什麼,這些都是應得的賞賜,快收下。”
江纓看向賀重錦,征詢着他的意思,賀重錦溫柔地點點頭,她便答:“江纓謝過姑母。”
她真的做到了。
四人用膳時,太後知曉江纓懷孕,命宮人多做幾道酸菜,太後很慈祥,劉裕也沒有皇帝架子,主動和她說話,問她平日讀過什麼書,又從幾歲開始學習八雅......
漸漸地,一貫不愛言語的江纓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人真的很奇怪,在趙家時,趙母仗着兒子中了探花,便處處瞧不起身為八品之女的江纓,太後是皇帝生母,但是打心眼裡喜歡自己,欣賞她的琴技。
“姑母。”江纓問道,“我的琴技想要在桂試八雅中拿到第一名,尚有幾分勝算?”
太後想了想,答道:“哀家覺得,你的琴技與那顧尚書的女兒,各有千秋,你的琴音千錘百煉,功底紮實,聽得出來是狠下了功夫,但若與顧雪柔比起來終歸是遜色了一些。”
聞言,賀重錦看向江纓,隻見女子眼中剛剛泛起的希望火苗,逐漸黯淡了下來。
“是嗎?”
顧尚書之女顧雪柔,高門嫡女,才貌雙絕,是每年桂試八雅的第一名,名副其實的皇京第一才女,
江纓自然聽說過她的事,顧雪柔小時候便才思敏捷,天賦異禀,琴棋書畫隻要稍稍一點撥就通,每年的桂試八雅,顧雪柔的琴技往往能夠技驚四座,是天生的才女。
皇京之中,江纓或許可以勝過很多的女子,但唯獨勝不了顧雪柔。
這也是江夫人始終不相信江纓能夠在桂試拿到第一名的原因,以江纓的天資,根本無法超越顧雪柔。
就在江纓暗自神傷時,賀重錦卻道:“未必。”
“為何?”
她以為賀重錦會編織一個善意的謊言來安慰自己,隻聽他道:“因為我相信纓纓,世上無難事,怕的隻是有心人。”
相信......有心人......
“是啊。”太後感歎道,“當年先帝駕崩,哀家與裕兒無依無靠,無權無勢,如今還不是走到了這一步,江纓,今年的桂試八雅若能拿到魁首,你便是皇京第一才女,再無人可撼動。”
江纓從太後的話語中聽出了其他的意思,怔了一下道:“每年的魁首會替代上一年的魁首,為什麼今年的魁首無人撼動了?”
太後娘娘歎了一口氣:“因為,今年是大盛最後一次桂試八雅了。”
江纓一驚。
最後一次?
*
當年,先帝設立桂試八雅起源與太後的提議,在皇京女子之中選定第一才女,那時大盛國力強盛,有足夠的人力與物力。
但今時不同往日,大梁崛起,來勢洶洶,國庫之中的大批金銀撥到了邊關,用于加強兵力,以防大梁攻打時,大盛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加之,劉裕的地位本就根基不穩,各方勢力暗潮湧動,在這樣的形勢下,太後早已無心舉辦桂試八雅,所以就暫且擱置下來,解決大盛的内憂外患,等徹底鏟除大梁之後,再行舉辦。
江纓知道,如此,等同于遙遙無期。
今年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如若仍舊沒能拿到魁首,或許此生都将與皇京第一才女無緣。
那可是江纓年幼時唯一的心願,無法割舍的執念。
馬車從皇宮中出來,一路駛向了賀相府,江纓全程一言不發,心事重重,她獨自難以消化,于是問賀重錦:“夫君,此事還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雖沒明言,但賀重錦知曉她所說的是什麼,他握着江纓纖細的手,女子的手指尖冰涼,手裡都是冷汗、虛汗。
她太緊張了,因為今年的桂試八雅是江纓最後的機會。
他溫聲道:“不要想。”
紅豆也說:“小姐,你現在有孕,郎中說不要多思多慮,肚子裡的小公子要緊。”
江纓知道賀重錦是安慰她,希望她不要有壓力,但他不會明白,皇京第一才女這個名号對于一個人來說尤其重要。
蔥白玉手拽着男子的錦衣,江纓迫切地想要一個回答:“夫君,桂試八雅今年真的是最後一次嗎?”
見江纓無比認真,賀重錦沉默許久,終是點點頭:“太後所為,不無道理,何況,顧柔雪皇京第一才女的稱号已有數年,無人奪魁,再舉辦桂試八雅,毫無意義。”
江纓:“……”
是啊,除了她自己之外,誰又會糾結一個小小的皇京第一才女呢。
“纓纓。”賀重錦聲音清潤,發自内心說,“你的才德已是我見過的最好,我想,你或許不該糾結于一件事。”
江纓杏眼黯淡,全然沒有聽進去的一點。
“可是夫君……”
突然,馬車驟然停止,緊接着外面百姓恐懼的尖叫聲傳入車内。
“死人了!”“快跑啊!太可怕了!”“前面有人被捅死了!”
賀重錦反應極快,皺眉警惕道:“出事了,你在車中等我,莫要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