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朝張珍面前擋了擋,隔開林楚雲的視線,“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哪怕是處對象又有何不可?”
“你!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李安安可是個傻子啊,我就不信你不清楚張珍存的是什麼心!”
“能存什麼心?不就是為了回城嘛。你去問問别的知青,如果有機會回城但要付出點代價,他們願不願意?怕是全部知青點的人都要去排隊!這機會換成給你,難道你不要嗎?”
林楚雲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沒法違心地說一個不字。
她最初在李家院子後邊發現張珍和李安安親昵相處畫面時,第一反應是覺得惡心,可當她認真想到張珍說不定可以靠着大隊長回城時,心裡又止不住羨慕嫉妒。
憑什麼張珍能回城?
她抵不過心裡的陰暗,這才選擇在張珍面前捅了出來,希望看到她羞愧難禁的表情從而不敢再繼續下去,自然也就回不了城。
卻沒想到冒出來徐瑤瑤這個程咬金。
她不甘心就這般落了下風,嘴硬道:“你以為大隊長是吃素的?能容得下你這麼勾搭他兒子?你等着吧後頭有得是你吃苦的時候!”
說完,她不等人回話,徑直出了門。
屋裡隻剩下徐瑤瑤和張珍兩人,徐瑤瑤望了眼張珍手下切得亂七八糟的胡蘿蔔絲,幾不可聞地歎了聲氣。
她想上前安慰,卻知道安慰對張珍來說壓根不起任何作用,她此時強撐許久,像一面搖搖欲墜的鏡子,随時都有坍塌破碎的風險。
徐瑤瑤最後什麼也沒說,沉默着走到角落扒拉開自己的米袋抓起一小把米粒,放進碗裡淘洗。
張珍很快也恢複了情緒,整齊穩定的剁菜聲響起。
等到張珍将菜端出鍋準備離開時,徐瑤瑤的聲音才從不遠處響起。
她站起身來直勾勾地捕捉張珍視線,眼神堅定而冷靜,清冷話語不複平日裡的親和靈動,卻莫名給人一種安心之感。
“張珍,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們并不是無路可走。我家在南方廣城,不知道你聽過沒有,那裡遠要比這窮鄉僻壤要繁華,我收到家鄉傳來的信報,國家有望在明年重新開放高考。”
張珍倏地擡頭,兩人視線交彙。
徐瑤瑤感受到她痛苦萬分的眼神中浮現的希望短暫而強烈,那是困于深淵之人渴望得到救贖,害怕卻又不斷上前的最後一次嘗試。
這次……徐瑤瑤想拉住這個可憐之人。
“是真的,就隻有最後一年了,如果過完明年冬天,恢複高考的信報沒有傳來,那你用你的方式回城也不遲,就一年,我們再堅持這一年。”
現下已是1976年九月,明年十月底,恢複高考的通知就會傳出,屆時隻會有一個月複習時間。
明年十一月全國會有五百多萬的考生進入考場,可最終的錄取率隻有百分之五。
可徐瑤瑤相信,眼前這個為了回城不顧一切的女人能抓住這微弱機會成為那百分之五中的一個,畢竟她是那般優秀而奪目。
張珍眼底滿是掙紮,她像是站在命運的輪盤中,隻要走錯一步就是遍體鱗傷。
她受過太多的欺騙與失望。
她不敢再賭了。
徐瑤瑤上前一步拉住她冰冷的手,直視她眼底的彷徨無措,一字一句堅決而冷靜。
“靠李家回城,哪怕你順利回城,大家都會在背後戳你的脊梁骨,你會被潑上一身髒水,就連林楚雲這般面口不一的人也有了指責污蔑你的資格,難道你就要這樣回城嗎?”
張珍紅了眼眶,卻依舊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眼眶熱意奪眶而出。
“我認識的張珍是被命運百般折磨任舊不屈不撓壓不彎脊梁骨的人,我知道你這一步步是被逼無奈,可是我們并不是毫無選擇,隻要一年!我們就賭這一年的時間,賭一個能讓我們證明自己,靠自己的努力體面回城的機會好嗎?”
徐瑤瑤鼻尖泛酸,語氣中卻滿是肯定,生怕自己萬一露出一絲懷疑,眼前這個被命運捉弄多回的女子就不再相信自己的言語。
“真的……可以嗎?”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張珍顫抖哽咽的話一開口,眼框閥門似乎被打開,熱淚漱漱而下。
徐瑤瑤輕柔地擦掉她臉上晶瑩,回應的語氣柔軟而堅定,“可以,相信我!明年我們一起高考回城!”
下一秒,張珍沖上來環住她肩膀,身體顫抖着,哭聲卻幾不可聞。
徐瑤瑤眼眶濕潤,擡起手反抱住她聳動的肩膀,輕緩撫摸着給她安慰。
這個倔強自立的人兒,仿佛連哭都成了一種示弱,不輕易示于人前。
許久許久,廚房裡哽咽哭聲逐漸安靜下來,徐瑤瑤聽到耳邊輕聲傳來一聲堅定的深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