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也懂得?”西洲年訝然,眸光閃爍地看在我身上,“你是不是無所不知啊。”
我正要開口,呼吸進來的寒冷空氣卻在鼻腔處堵塞凍結,隻得先閉了閉眼睛,說:“隻是剛好知道……經驗之談。”
西洲年一隻手攥拳在下唇撐了很久,指節也跟着微微泛白。
他很久都不說話開口時,卻語鋒一轉,故作輕松地問:“你覺得他們會給她多少銀子?”
我掰着指頭算了算:“可能三四兩。”
結果西洲年破天荒發善心,大言不慚地問我能不能借他十兩銀子把姑娘手裡的人參買過來。他再三保證:“我是借的,一定還你。”
我搖頭如撥浪鼓:“人參不值十兩。”
西洲年堅持:“可是我想給她十兩。”
這時候,像在打我們的臉,院子裡傳來清晰的一句:“下品參須,三十文錢 。”
我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民間是不許私售人參的,也隻有黑店敢收,可這也太黑了點兒吧?
“你們胡說!”
一名女子幾近破裂嘶啞的嗓子喊出來,随後沉默了少許,變成嗫嚅的口吻,“我給你的分明是整根榮參!你說拿進店裡讓抓藥的細細地瞧,出來以後卻換了一副給我……”
嘩啦。木盒開蓋聲。應該是小二把東西拿了出來,攤開在她臉上。
“能有什麼假的?這是不是你的盒子?”
“是……可這……”
“可是什麼可是,少放他娘的屁!我們開店做生意,誰曉得你要來,預備好了騙你一家是不是?最多三十文,愛要要,不要滾走。”
門忽然從内側被推開了,我和西洲年兩個聽牆角的躲閃不及,差點被門環拍在臉上,就見一臉橫肉模樣的店小二滿眼警惕地盯着我們。
小二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停下,推搡着那名披麻戴孝的姑娘出了門。
“你們什麼人?”店小二身後站着幾名彪形大漢,乍一眼看去數不清人數,肩并肩将進門處攔得密密匝匝,并且有沖出來的架勢。
西洲年回身瞧着我,眼睛骨碌一轉,猛地仰倒在我懷裡。
“娘子……為夫頭暈。”
緊接着他的話,我雙臂慈愛地攬着西洲年的脖頸,用遠蓋過西洲年的嗓門兒扯着脖子喊道:“掌櫃的快來救命啊!我兒子要沒啦!”
“……”西洲年面色通紅到發紫,很快就騙過了衆人的眼睛。隻有我知道,他是被氣的。
店小二見過買藥着急的,哪見過帶着病人上門的,大概是西洲年的演技過于真情實感。許是怕西洲年死在藥鋪子門口壞了名聲,一群人七手八腳把他扶進了院子。
那名姑娘也跟了進來,看來還不死心,沒猜錯的話,她的藥材八成被這群人換了。
我趁這個機會掃視周遭格局,這是一出二進的院子,我們在外圈,有一個裡間像是配藥的。院子正中還搭了一個涼棚,下設竹床,西洲年直直讓放在了上頭。
“瞧着亂糟糟的像什麼樣子。”裡間走出來一名夫子,見這番場景,登時一愣。
小二和幾名壯漢一方面吓蒙了頭,一方面被我從袖中遞過的一塊銀子封了口。立即有人替我解釋:“這位……嫂子的兒子得了急病,來投醫呢。”
“好年輕的歲數,就了當娘啊。”
經這麼一折騰,沒人懷疑我和西洲年的身份。我更是趁着大夫給西洲年号脈時,大肆鋪墊我們的母子情分。
“唉,你說我命苦。好不容易嫁給老爺做了續弦,老爺膝下偏就這麼一個獨子,自幼就弱病纏身,需靠人參皂苷幾味藥吊着。若是老爺做完生”意回來,見我将繼子撫養成這個鬼樣子,定要怪罪我的!”
我說罷拿出一方帕子,掩面啼哭,主要是怕翹嘴讓他們發現。
“你說說,像我這樣年輕小姑娘,嫁一個老頭子,給半大小子做後娘,我圖什麼?不就圖過富貴日子?眼見得老頭的日子沒幾天,誰曾想,他兒子要比老子先殁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一陣唏噓。
我正欲再說,西洲年忽然一睜貓兒似的眼,手猛地擡起來,将我拽了一個趔趄。
我跌倒在竹床頭,耳邊剛好湊在西洲年的嘴角,看不見他的神色。隻聽見他先是人盡皆知地叫了一聲“娘”,又咧嘴笑了起來:“你擔心什麼?我再如何病,勢必比那老不死的好使。”
“這倒也未必。”我嘿然一笑,不動聲色地抽手,他卻拽得更緊。
西洲年朗聲道:“橫豎娘與娘子就差了一個字的分别,我死了你還當娘,沒什麼變化。老不死的死了,你當我的娘子,聽上去也更新鮮。”
店小二、郎中、姑娘:——哦?
……我靠他個圈圈呢。這是什麼兩敗俱傷的演法。
我看到光屏後台收錄了圍觀群衆的内心描寫:這一對關系對于後媽養子而言未免太過暧昧了……心裡一陣暈眩,咬牙切齒,眼神淩厲地警告西洲年。
他合着齒貝低聲說:“還真演上瘾了?你倒是想辦法進内院去看看啊!”
噢,對。
我稍作鎮靜,使勁撥開西洲年的手,理了理衣裳,頂着萬衆矚目的異樣眼光,坦然道:“幾位,我這兒有一道方子需要幾味藥材。那城裡其他的鋪子太吝啬,抓藥都限量記錄……我家老爺有的是錢!偏巧沒處使着,可少爺他一刻都停不了藥呢。”
掌櫃的眼神閃了一閃,讓幾名漢子站去正門前,拉着我向另一扇内院的門洞走去。
“夫人要什麼藥?我們這兒倒是不缺……”
我擡手用帕子擦了擦幹幹淨淨的眼角,借着遮掩回身朝西洲年抛了個wink。
這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