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留下,三位且在外候着。”
錢嬷嬷和尤嬷嬷神色複雜卻沒有拒絕,垂着眼把東西留下,挽住柳氏的手臂,拉她一同退至圍屏之外。
崔時清昏昏沉沉間,聽到熟悉又讨厭的聲音,不耐地鎖着眉心,睜開了眼。黑漆漆的眸子還透着将醒未醒的水霧,濕蒙蒙的,卻第一時間浮上了濃濃的厭惡。
“讨厭的東西。”隻把這當作惡夢,崔時清輕哼一聲,又阖上了眼睛。
“……”紀危舟的掌下,還是不着一縷的細腰,微涼軟嫩的肌膚令人愛不釋手。唯獨這張嘴,不論如何調教都還是讓人恨得、想咬上一口。
紀危舟如此想來,低頭啃了啃那片綿軟。
“……嗚!”
崔時清懵怔地瞪圓雙眼,唇瓣上酥麻的刺痛,讓她有些費解,神色迷茫地一動不動任其采撷,記憶中的荒唐随之揚落塵泥,清晰無比地在眼前重新演繹了一遍。
荒唐、這也太荒唐了!
長睫顫動着,桃花眼填滿了驚疑、懊悔、憤恨與惡意。
崔時清低喘着,攥緊了一支金钗,目光狠厲地盯着紀危舟,心亂跳不止。
——還是,想要看見他的血。
紀危舟眼中含笑,他知道,崔時清又動了殺心。
眸色幽沉了幾分,血氣熱燙不已,鼓噪着期待。托着纖腰的大掌沒有松開,反而更加用力地把人揉入骨肉之中,撐起脖頸,把最脆弱的一面留給滿心殺虐的女娘子。
注視着她,舌尖癡纏着,等待。
钗子抵着微仰的脖頸,刺破皮膚的瞬間,崔時清不可自抑地吞咽着陌生的氣息,任由暴虐的沖動在内心深處不斷漾生着,眼眸中透着病态的沉淪。
殺了他!
也許這一次,會成功。
崔時清凝視着九世死敵的眼睛,因深吻與殺虐,渾身酥麻發燙着。
“……三郎、縣主,時候不早了。”天光還未大亮尚可掩人耳目,再遲些,莊園上下都要清洗一通,才能掩蓋得了此事。
錢嬷嬷的聲音拉回了崔時清的理智,她眸光微凝,手中的動作亦停了下來。
不,不能沖動。
她殺不了天道之子。
但凡金钗再深一分,便會有人阻攔,取了她的性命,如之前慘死的八世。
崔時清稍稍冷靜,目光冰涼地望着紀危舟,扔下兇器的同時,推開了他。
“滾!”
紀危舟像是沒有察覺到脖頸上的傷口,意猶未盡地掃了一眼水潤的紅唇,失望之餘,也有些欣慰。
還是有長進的。
如此也好。
這一世你活得長久,也可陪我,熬過這生生世世、無趣的人生。
紀危舟垂眸,掩下了曆經九世的厭膩,再擡起頭,端着人人熟悉的假面開口道。
“我也不知怎麼了,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你。”紀危舟不時偷看一眼崔時清,又低低自語着,“……就不該貪飲,多用那兩杯梨香醉。”
崔時清氣惱地聽着,面色變了又變,這件事怪她。可向上追究,從根源上看待他們之間的恩怨,那麼錯的肯定不是她。
這是崔時清重生的第九世,像被詛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經曆着死亡與重生。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所以錯的肯定是别人!這個‘别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狗東西,紀危舟。
第一世,不過是打殺了幾個蠢奴,以她的身份又算得了什麼?舅父家的庶子、自诩高潔的紀危舟竟敢端着表兄的姿态,訓斥她。她受了如此大辱,僅僅賞了紀危舟十鞭子,卻被身邊欽慕紀危舟的奴婢所害,毒發而亡。
她還沒來得及上閻王殿裡說理,卻被莫名其妙牽引着,重回了人間。
第二世,她殺了背主的奴婢,在那柄帶着暗勾倒刺的長鞭上塗抹辣油,堵在紀危舟的必經之處。這次隻抽了一鞭,就被路過的王尚書之女推入水中。那麼淺的水池,她磕在了石頭上,血盡而亡!
第三世,她準備了一把浸過毒藥的匕首,捅了紀危舟一刀,随從也給了她一刀。紀危舟活了下來,她卻死了。
第四世,茶樓縱火,紀危舟被人救下,她燒成灰。
第五世,她實在很生氣,搬了把椅子在紀危舟的書房外大吵大鬧。紀危舟不搭理她,其他幾位同輩卻看不過,與她輪番吵架。崔時清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烈日下急火攻心,氣死了。
第六世,她買通殺手,殺手卻是個瞎眼的,把花了五百兩的雇主,埋了。
第七世,她太想弄死紀危舟了,急功近利下,一不小心殺了太多人,苦主聯名告了禦狀,被判了五馬分屍。
第八世,是她最接近成功的一次,紀危舟孤身被逼至懸崖邊,誰知晴空萬裡的好天氣,她卻被天雷,活活劈死。
慘死八次,堅強如她,也有了死亡的陰影。
可是,天老爺就是不肯放過,她再次重生在紀危舟遊學歸來之時。
一切又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