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澎湃、高昂激越。
彩球懸空浮躍,舞娘或是靈動或是嬌俏,身姿飒爽、追逐踢踏,美的不可方物。
高台上蹴鞠舞不停,冰場中貴女亦伴着鼓樂悠揚飛舞。
“快來。”
衣袂飄揚,崔時清燦然笑着,回身抛出臂彎間的披帛。
下一瞬,蔡夢期眼明手快地揚手接住,在手上繞了兩圈,借着拉扯的力道,闊步追跑。
寒風呼嘯,周遭的景物倒逆消逝,越來越快,模糊無形。
絲縧彩帶蕩漾,笑語鼓聲震顫,把這冰天雪地裝扮得如春日燦爛。
“不行了,歇會兒——”蔡夢期揚聲高呼。
伏低身子,崔時清緩緩減慢速度,帶着蔡夢期離開主道,滑到了邊緣。
“這才幾圈,就不行了?”靠在欄柱上,崔時清扯回披帛,慢條斯理地整理着。
“我、我自入冬以來,都沒這麼累過!”蔡夢期用羅帕擦拭着額間濕濡的碎發。
“你就是太懶了,過幾日随我出城跑馬。”
“不不不,又累又凍,我甯願在暖閣裡繡花!”
崔時清微眯着眸子,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怎麼繡起花了?”
她們都是愛玩、又不求女子上進的性格,相交多年,都沒碰過幾次女紅,更不會無故提及繡花之事。
其中、有古怪啊。
“就、閑來無事。”蔡夢期眼神閃躲,連表情都透着不自在。
崔時清揚眉笑問:“我能信嗎?”
蔡夢期咽了下喉嚨,對手輕點着指尖,語氣弱弱道:“我、也許,要定親了。”
“嗯!是何人?!”崔時清瞪圓了眼睛,唯恐再聽到趙晨光之流的名字。
“就、也許是、李茶。”蔡夢期吞吞吐吐道。
崔時清迷茫地瞅着她,“李、茶是誰?”
蔡夢期深吸了一口氣,忍着耳熱,兇巴巴開口道:“昶!你乖孫兒!”
“……”崔時清倒吸一口涼氣,神情恍惚,欲言又止地瞅着蔡夢期。
“你不說點什麼嗎?”耳根的熱意熏紅了雙頰,蔡夢期故作鎮定地欣賞起高台上的舞姿。
崔時清為難地皺了皺鼻子,說:“李昶也有李昶的好,起碼、他打不過你。”
“是吧!我也這麼想,以後家宅的事都由我說了算!”蔡夢期舉起拳頭揮舞了幾下,滿眼歡喜地看着崔時清。
“……”崔時清輕聲問,“你家裡答應了?”
“許是趙晨光與他們的刺激太大了,我一提李昶,阿娘便喜極而泣,立馬應了!”蔡夢期尴尬地撓了撓頸側。
“沒有罵你?”崔時清不敢置信。
“沒呀!反而誇我從纨绔堆裡挑了個頂好的!”蔡夢期竊笑了幾聲。
“這分明是罵得不輕啊。”面對友人沒心沒肺的模樣,崔時清憐愛起蔡家的長輩們。
蔡夢期擺擺手,喜道:“怎會?!我阿娘向來疼愛李昶!這次親上加親,家裡都很歡喜。”
“都喜極而泣了?”崔時清面色古怪地問。
“是啊,都高興哭了呢!”蔡夢期彎眸笑着。
看着蔡夢期滿眼歡喜的模樣,崔時清也跟着笑了起來,溫聲問:“何時會定下?”
“還得等李昶把傷養好了,才能請喜婆子上門。”蔡夢期思忖道。
“什麼傷?”崔時清微蹙眉頭。
“禦史阿伯以為他是乘人之危,要強娶了我,用戒尺抽得他皮開肉綻。”蔡夢期說着,想起那縱橫交錯的傷,忍不住壓低聲音,嘀咕道,“真是慘啊!身上沒一塊好皮子了!”
“他怎麼不解釋啊?”崔時清面露詫異。
蔡夢期抱着手臂,有些後怕道:“禦史阿伯嫌他吵,命人堵了嘴,才抽的。”
崔時清也忍不住害怕地搓了搓雙臂上的雞皮疙瘩,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指着蔡夢期。
“你怎麼知道他身上沒好皮子了?”
“他買通了小厮讓我去求情,就、随便看了幾眼。”蔡夢期讪讪然道。
“随便看的,怎還羞上了?”崔時清揶揄道。
蔡夢期嬌滴滴地斜了她一眼,“好啦,總之事情就這樣了,你不要取笑我了!”
“好好好。”崔時清笑着搖了搖頭,也沒有再說其他。
蔡夢期低聲問道:“時娘不贊同?”
“不是,你們——”崔時清看着蔡夢期面上的紅粉。
她沒有不同意,但心底還是有些怅然。
幾人少時相識,成日打狗鬥雞、玩耍胡鬧,最是輕松自在。可待他們成婚以後,夫妻二人也不好繼續如曾經那樣,不管不顧地戲鬧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生了情意的?”崔時清隻問。
“我也不知我們之間有無男女之情,但與他在一起是快活的。”蔡夢期望着友人,笑道,“時娘不必擔心,我們會過得稱心的。”
稱心、快活。
婚姻之事,有這二者,已是美滿。
崔時清戲笑道:“要論擔心,也是李蔡兩姓長輩們擔心了。”
“……”蔡夢期把鬓邊的亂發别到耳後,口吻嬌蠻道,“對,長輩!我可不想随他孝敬上你,以後不許再應他姑奶奶的稱呼了!”
“孝敬自有孝敬的好處。”崔時清勾起唇。
蔡夢期默了須臾,好奇道:“什麼好處?”
崔時清依靠在欄柱上,慢聲細語道:“比如,你不是喜歡夜明珠嗎?我庫房裡還有個與你腦袋一般大小的,可以——”
“姑奶奶,我來孝敬您嘞!”蔡夢期一把撲在崔時清的身上,又蹭又揉,恨不得使出百般招式。
“……算了算了,你這個孫媳,不要也罷!”崔時清無奈到,隻想斷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