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之上。
崔時清張開手掌,任憑碎紙迎風飛揚而去,曾經的介懷、不甘,以及一切複雜的情緒都在随之而去。
身後的腳步聲一步步靠近,她的指尖微微蜷縮着,在聲音停下以後,回過身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消瘦憔悴的面容。
不會真的那麼傻,在暗室裡面待了三日?
看着紀危舟充滿忐忑又眷戀的眸子,崔時清皺起眉,氣惱道:“變醜了。”
紀危舟:“……”
相視着彼此,倆人靜默了須臾,都笑了出聲。
笑了片刻,他們又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一瞬不瞬地看着彼此,在不知不覺間指尖相觸,交頸厮磨。
“很想你。”紀危舟一遍又一遍地啄吻着女娘的耳根頸側,低啞着嗓音重複道。
“嗯。”緊緊靠在郎君身上,崔時清鼻音微沉地應了一聲。
無須解釋、更不必多餘的傾訴。在重逢的這一刻,彼此的心意,再沒有阻隔。
他們就這樣依偎着,感受高樓上的寒風、感受夕陽餘晖的溫暖,直到彼此空落落的心都被填滿。
崔時清記起臨别前,紀危舟面上帶出的寒症,仰頭問道:“風寒可好了?”
手指勾纏着女娘,紀危舟把自己的五指都牢牢嵌入她的指縫間,緊緊扣住以後才道:“都好了!我有聽你的話,好好用了藥。”
崔時清高興了一瞬,一邊打量着他蒼白的面色,一邊嘀咕,“那怎麼……”
她眸光一定,怔怔然地盯着紀危舟腿上滲血的刀傷,呼吸發沉。
“你受傷了。”崔時清的眼神帶着迷茫。
紀危舟輕輕摩挲着女娘的肩頭,安撫道:“軟軟不要害怕,不過是小傷而已,沒有傷到筋骨。”
“沒事就好。”崔時清語氣平淡地點了點頭,眼神飄忽了幾瞬,望向了城下還未清理的屍骸。
她問:“前幾世,天下也亂過嗎?”
“有,我會平息這場動亂的。”紀危舟在崔時清的眉心輕吻了幾下。
崔時清又忍不住瞥向那道刺目的傷口。
那麼,前幾世你也受過傷嗎?
崔時清沒有把這個問題道出口。
她心中隐隐有答案,如果再推着天道之子背離命定的路,他或許會被天道所抛棄。
下一次,這刀傷或許會進一寸,再下一次,或許會奪取他的性命。
崔時清緊緊攥着紀危舟腰側的衣料,許久以後,她仰起頭來。
“是,平息動亂。”
紀危舟擔憂地看着她,正要開口,崔時清露出了厭煩的表情,皓白的牙齒啃咬了一下豐盈的唇瓣。
“我讨厭戰亂,讨厭到處髒兮兮、亂糟糟的。既然這是你作慣的事情,那就再把這糟污的天下清掃幹淨。”
黑眸微閃,拇指輕輕撫過唇瓣上的印記,紀危舟憐愛地欺身輕舔了一口,色氣的動作,他偏做得格外虔誠。
崔時清耳根微熱,心底的沉重都被倏然升起的羞惱抹去,她恨恨地乜了始作俑者一眼。
紀危舟揉捏着小巧的耳垂,認真問道:“若我讓軟軟歡喜了,可以與我些許甜頭嗎?”
崔時清又瞪了他一眼,随之又覺得自己鬧這小性子有些無理,自顧自地笑了幾聲。
“軟軟。”紀危舟見有希望,便再接再厲纏磨起她。
“……去我院裡上藥。”崔時清歎了一口氣,又低聲補充道,“我可不想嫁與瘸腿的郎君。”
“嫁與?”紀危舟直勾勾盯着崔時清不動。
崔時清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再擡起頭來,在郎君灼熱的目光下,正色道:“去做你應當做的事情,等你回來,我便同意再嫁你一次。”
紀危舟笑了,但并沒有崔時清想象中的那般狂喜,他雙手托起女娘的臉,在紅潤的唇瓣上重重印了一下。
“可再嫁不了!你本就是我的妻子!”
崔時清眨巴着眼睛,恍惚間還是下意識反駁道:“合離書都簽了,你我現在可沒有關系了。”
“我們還沒去官府登記合離文書,自是不作數的。”紀危舟老神在在地笑道。
“……走吧,我給你上藥。”崔時清好半天不知要說什麼,但心中惦念着紀危舟的傷,便牽起紀危舟,慢步下了城樓。
“好,都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紀危舟積極地表現他的乖順,想趁着現在‘身嬌體弱’,再與他的女娘多磨些甜頭來。
“哼。”崔時清看穿紀危舟的想法,不輕不重地輕哼了一聲。
“軟軟對我有什麼不滿盡可言明,我一定會改的。”紀危舟忙不疊又道。
“沒關系,不用改了。”崔時清斜睨着他,彎唇慢聲道,“下一次合離我也有了經驗,知道得去官府造冊登記。”
“……”紀危舟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刮子。
可憐巴巴地看着崔時清,捏了下她的手指,軟聲道:“不合離。”
崔時清抿唇笑着,沒有回答。
“不合離,好不好?”紀危舟也不走了,像是被雨淋過的狸貓,一雙眸子定定瞅着女娘。
崔時清無奈了片刻,舉起倆人緊扣的雙手,在紀危舟的指間上啵了一口。
也不再看他,粗聲粗氣道:“快走!腿真的瘸了,就休了你!”
指間的溫癢,直達心底。
紀危舟把身體一半的重量壓在崔時清身上,被久違的踏實感所包裹着,多日來的疲乏,在此刻全都後知後覺地湧來,但他知道自己會被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