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快便交談起來,隻聽個子矮的那個人說道:“聽說薛家是煙墨鎮上的首富,家财萬貫,富得流油,咱哥倆何時動手宰了這隻肥羊?”
另一個高個子回道:“别急,三天後我們再動手也不遲。到那時,等天黑那些人都熟睡了我們就偷偷潛進去,神不知鬼不覺把人全家殺了,上上下下洗劫一空,然後幹完這一票就金盆洗手,找個地方逍遙快活。”
剛才他們說的那番話,已經一字不落地落入薛矜耳中。他越聽越覺得心驚,沒想到自己隻是在樹上睡了一覺,結果又發現了個驚天大料——兩個江洋大盜打算在三天後的夜裡偷偷潛入薛家,将薛家上上下下洗劫一空。
他們又交談了幾句便離開了,薛矜透過繁密的枝葉向下望去,将這兩名江洋大盜的身形樣貌牢牢記在了心中,然後看着他們逐漸遠離自己的視野,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了視線。
他沉默地坐在樹枝上,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将剛才聽到的消息通風報信給自己名義上的家人,讓他們早做提防;一個是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管,任憑那兩個江洋大盜将薛家上下殺得一個活口不留。
任何一個具有同理心的正常人想必都會選擇前者,但薛矜沒有同理心也不是正常人,從來沒想過要以德報怨,所以他想都沒想就選了後者。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看到仇家全下地獄,他是腦子壞掉了才會去通風報信。
想到即将到來的血腥場面,薛矜稚氣未脫的俊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也許他不應該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任他的家人們死去。他會在那兩人殺光所有人之後,幫他們加上一把火。
小小稚童如此這般想着,渾然不知這一想法多麼的令人毛骨悚然。
*
三天後的夜裡,薛矜偷偷跑到薛家宅邸外頭,躲在屋外一棵大樹上觀察着周圍的動靜。他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一邊在心中感慨道,時隔三天,他居然又回到了這裡,隻為親眼見證它的覆滅。
那兩名江洋大盜沒有讓他等太久,果然按照他們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他看着他們施展輕功越過院牆,之後又歸于寂靜,耳邊能聽到的隻有風吹樹葉發出的窸窣聲。
薛矜坐在樹枝上晃動雙腿,靜靜等待即将到來的狂風暴雨。像是為了印證他所想的,那座華貴的宅邸内很快便傳來動靜,一時間,哀嚎聲哭喊聲尖叫聲求饒聲伴随着重物落地的聲音亂作一團。像是看到了預想中的場面,他的唇角向上翹起,顯示出主人的好心情。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大緻想象出那血腥場面——昏暗夜色下,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屍體橫七豎八躺得滿地都是。對他來說,死的那些人都是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他唯一在意的人早就死了,所以就算裡面一個活人都不剩,他也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
不知過了多久,哭喊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顯而易見,府中已經沒有一個活口了。薛矜對此非但不感到抱歉,反而還半倚着枝幹露出一個略帶輕嘲的笑容。
沒等多久那兩名強盜就收獲頗豐地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滿載而歸的笑容,就連步伐都變得愉悅。他們的肩上扛着兩隻極大的布袋,可想而知裡面必定是些值錢的玩意兒,足夠他們下半輩子花的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兩個人的身影,薛矜才慢悠悠地從那棵樹上下來,施施然走進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的宅邸。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府中此時已是一片修羅景象,丫環小厮的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鮮紅的血濺得滿地都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像是見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場面一樣,于屍山血海中閑庭漫步,臉上沒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萦繞在他的鼻端,盡管這味道并不好聞,但他卻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熟門熟路地朝目的地走去。
屋門早在他來之前便被破開,于是薛矜毫無阻礙地走了進去。屋裡值錢的物件已經被洗劫一空,在這桌椅倒地茶盞碎裂的一片狼藉中,最吸引他注意力的還是那張雕花木床上并排躺着的兩具屍體。
薛矜背着手站在床邊,幾乎是以欣賞的目光看着那對狗男女的死狀,那血腥殘忍的場面仿佛還在眼前,令他感到身心愉悅,油然生出一股大仇得報的快意。
片刻之後,他仿佛對此失去了興趣,毫無留戀地挪開視線。不經意瞥見桌上的蠟燭,他心念一動,點燃了一隻蠟燭拿在手裡,再次走到床邊,将手中的蠟燭丢在蓋着屍體的錦被上,随即若無其事地走出這間屋子。
在他身後,火勢漸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周遭的房屋逐漸被貪婪的火舌吞噬殆盡,一時之間黑煙滾滾,紅光灼灼,再配上四處可見的殘肢斷臂,簡直是地獄般的景象。
可以預想到的是,今夜過後,那座氣派華麗的宅邸就會變成一堆廢墟。隻是這一切薛矜都看不到了,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
這場大火會燒掉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而他将像鳳凰涅槃般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