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矜一講完那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便将視線投向了陸懷袖,不知她會做出何種反應。他本以為對方會露出鄙夷的神色,畢竟是對他這麼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但出乎意料的是,陸懷袖臉上有惋惜,心疼或許還有些……憤怒,但就是沒有他想象中的鄙夷之色。
他為此感到驚愕不已,未等回過神來,就聽她托着腮幫子幽幽歎息道:“難怪你說自己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薛矜聞言頓了頓,略帶歉意地看了陸懷袖一眼,斟酌着措辭說道:“正如我所說的,我是在鐘情蠱的作用下才得以降生于世,并非因愛而生,因此我感受不到愛,也沒有能力去愛。”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複又開口道:“所以你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陸懷袖對此并未做出回答,她垂眸看着腳尖,隻覺得心中悶悶的,就好像被一塊大石頭給堵住了,憋得她喘不過氣來。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之間陷入凝滞,誰也沒有主動說話,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陸懷袖,她忽然擡眸望向他,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告訴我這件事,就是想勸我及時止損麼。”明明是疑問句,她卻說出了肯定的語氣。
薛矜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對上她的視線,語重心長道:“對于一個沒有心的人,你再怎麼付出,最終都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雖然他不懂感情,但他卻知道連回音都沒有的山谷,不值得縱身一躍。
陸懷袖聽罷,下意識便想反駁,隻是還沒等發出音調來,便見少年豎起一根食指貼在唇上,示意她噤聲。她很快意識到什麼,隻能将那些話盡數咽回肚子裡,随即屏息靜氣,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她任由對方将她拉到一個隐蔽的角落裡,不多時山洞外傳來陣陣交談聲,其中一個人她居然認識,正是斬風幫幫主厲清狂。他正和一位青年男子一邊走一邊交談,她從他們的對話中推測出那人應該也是一派之主,他們來此隻為搜尋她蹤迹。
忽然腳步聲似乎在洞口停下了,隻聽那名青年輕咦一聲道:“厲幫主你瞧,這裡居然有一處洞穴,還挺隐秘的,你說那魔頭會不會躲在這?”
聞聽此言,薛陸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緊張,陸懷袖的心髒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來了。一時間,恐慌的情緒在山洞裡蔓延開來。
就在青年的手即将撥開洞口垂下的藤蔓時,厲清狂低頭看着身邊的人,有些突兀地開口道:“宋閣主還是别在這浪費時間了,據我的一個手下說,他看見那魔頭挾持公主往東邊走了。我們現在應該立刻趕到那邊,再這樣浪費時間,公主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那位宋閣主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過得片刻,隻聽他爽利地說道:“那便按厲幫主所說的,我們現在就去吧。”他說完就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了,不帶一點猶豫。
耳中聽得腳步聲越走越遠,薛陸二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來。陸懷袖本就十分感激厲清狂對她連日來的悉心照料,這次又多虧他及時出手搭救,此刻才幸免于難,雖然知道他并非有意的,但她對這位幫主的好感還是大大加深。不過一想到自己壞了他的大事,她就不由得在心中默默說了好幾聲抱歉。
将她臉上的風雲變幻盡收眼底,少年冷不丁地開口說道:“他們走了,殿下還要留下來麼?”
他并未直接挑明,但陸懷袖幾乎是立刻就領悟到他的言外之意。她垂下鴉羽般的眼睫,遮住眼底洶湧的情愫,再擡眸時,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啊,在你傷好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少女眼神堅定,語氣铿锵,一副鐵了心的樣子,薛矜知道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隻好妥協似的說道:“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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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身負重傷的緣故,薛矜每到晚上便會陷入昏迷,一連幾日都是這樣,沒有例外。而陸懷袖每次都會在他昏迷之後放血給他喝,得益于此,少年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傷勢也明顯輕了許多。
夜幕降臨時,少年照常昏迷過去,而陸懷袖在又一次放完血後,在自己裙擺上撕下一塊布料,熟練地給自己包紮好傷口。
但她沒想到的是,因為她這一舉動,空氣中彌漫着香甜的血腥味,而這血腥味卻引來了個不速之客。她一臉驚駭地看着面前那頭銀白色的狼,對方那雙綠眼睛裡閃爍着貪婪的兇光,如同鬼火似的緊緊跟着她。
下一刻,那頭狼朝她咧了咧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牙齒上甚至還挂着一絲涎水。陸懷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伸手從懷中摸出那把薛矜送給她的匕首,挺身擋在銀狼和少年中間,虛張聲勢地說道:“你你你不要過來,你要是敢傷害他,我我我就……”她說着便拔刀出鞘,又硬撐着裝出一幅氣勢洶洶的模樣,朝它故意揮了揮刀子,但發顫的身體還是洩露了她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