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她伸出手在薛矜眼前晃了晃,見他毫無反應,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對方空洞無神的目光,毫無防備的摔倒,以及前所未有的遲到——種種迹象都指向了一個她不願意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的答案。
陸懷袖将少年扶到床邊坐下,擡起頭來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靜默片刻,她輕啟櫻唇,聲線帶着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薛矜,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不見了。”雖表疑問,卻是确切的語氣。
回應她的隻有沉默,長久的沉默,但她心裡明白對方已經做出了回答。像是有一盆涼水直接從頭頂澆下來,少女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昨日還如同置身雲端的她今天就被打入無間地獄。所有的力氣仿佛都在此刻被抽光,她頹然跌坐到地上,隻覺得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
望着心上人那雙連晨光都無法照亮的漆黑的眸子,想着他含笑望着自己時眼中的流光溢彩,陸懷袖隻覺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好似有一千根銀針在亂紮。
不……我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做……
這個念頭陡然在腦海中浮現,陸懷袖渾身一個激靈,待得意識回籠,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将眼中的淚花強行憋了回去。緩緩站起身來,她将雙手按在薛矜的肩膀上,直視着那雙漆黑的眼眸,語氣溫柔而堅定:“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
她說罷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外的涼風從沒關上的門裡灌進來,吹得少年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他望着陸懷袖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那雙眼睛漂亮如初,卻再也不複往日的神采。
耳邊風聲呼嘯,陸懷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外跑去,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讓她胸口隐隐發疼。可她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依舊不停地往前跑,仿佛一慢下來,就會被邪惡的巨獸吞噬。
此刻她的腦中被一個念頭牢牢占據——她要找個大夫,一個能治好薛矜眼睛的大夫。
一推開門,陸懷袖便朝醫館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眼看就要出街口,視線驟然一黑,像是撞上了一堵結結實實的牆。她被撞得往後倒去,眼看着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卻不想有一隻手從旁邊扶住了她,讓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這位姑娘,你怎麼走路都不看路啊……”
耳畔響起半真半假的抱怨聲,陸懷袖猛地擡起頭來,隻見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赫然出現在眼前,少年身姿挺拔高大,眉眼間英氣逼人,本來是極具侵略性的一張臉,卻因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顯得平易近人。
少女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緊接着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忙不疊地俯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急事要找大夫,根本顧不上看路……”
她話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女聲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找大夫?是誰生病了?”
聽到這有些熟悉的聲音,陸懷袖先是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猛地擡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白衣勝雪,黑發垂腰,生得可算是仙姿佚貌,隻是氣質太過冰冷,讓人感到難以接近——正是先前帶走薛矜,被她誤以為是情敵,害她白吃了一頓飛醋的李年年。
此刻她的旁邊還多出來一個“不幸”被陸懷袖撞到的黑衣少年,他無視白衣少女身上那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息,與她并肩而立,兩人看起來是認識的樣子。
見陸懷袖一直盯着自己看,李年年秀眉微蹙,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陸小姐,到底是誰病了要請大夫,可否告知一二?”其實方才見到小公主那副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的模樣,她心中便有了四五分猜測,隻是不願相信,非要親口聽到對方告訴自己才肯罷休。
在李年年催促的眼神下,陸懷袖腦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一般地想道:這兩人皆是薛矜相識,想來都是和他一樣有本事的人,說不定有法子治好他的眼睛。
她思及此處,忙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二人,她越說到後面,那二人的臉色便越發難看,直到她說完,他們的臉色沉重得就好像是被烏雲籠罩似的。
緊抿着唇聽她說完,李年年幾乎是以懇求的目光望着她,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急切:“我會醫術!現在就帶我去看他!”
那位黑衣少年正急得團團轉,聞言點頭附和道:“年年的醫術放眼整個江湖也是能排得上号的,沒準那家夥的病就讓她給治好了。”
聞聽此言,陸懷袖眼中點燃了一簇希望的火焰,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她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樣看着兩人,極力壓抑着心底的狂喜,用盡可能平穩的聲線開口說道:“跟我來。”說完便推開了大門,眼神示意他們一起走進去。
那對少年男女互望一眼,随後快步跟上,步伐不比陸懷袖從容多少——畢竟對他們來說,那個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卻是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