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泱眨眨眼,終于從剛睡醒的迷蒙狀态中徹底清醒過來。
差點忘了,這可不是在滄夷山了。
計繁觑了眼燕遲的臉色,湊到虞幼泱身邊,小聲道:“姑娘别介意,我小師兄他就這樣,素來不喜與人親近,不是刻意針對你。”
他說的半分不作假,燕遲在小陽山的時候就獨來獨往,從未見他與哪個師兄弟親近過。
昨日他還是費了好一番口舌,才讓小師兄勉強同意帶着她。
虞幼泱輕輕“啊”了一聲,歉然地看着燕遲,“原來是這樣,是我唐突了。”
燕遲卻并未回話,隻歇了一晚,他臉色已經比昨天好了許多,隻是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仿佛拒人于千裡之外般。
習慣了他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的溫順模樣,現在這個冷淡的态度,倒是讓虞幼泱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目光從他沒什麼血色的唇,滑過他高挺的鼻梁,停在他半垂着的雙眼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長什麼樣子。
睫毛濃密,長而不翹,眼尾微微下垂,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虞幼泱忽然有些遺憾。
早知他的眼睛生得這般好看,她就不會将他的眼睛遮住了。
真想知道在采補他的時候,他這雙眼睛會是什麼樣的。
可她又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樣子。
虞幼泱漫不經心地想,不如将他的眼睛弄瞎好了,這樣就不用擔心了。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否決了。
寶石如果失去了光彩,又與俗物有什麼區别?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露骨,燕遲擡眼,冷冰冰道:“眼睛不想要的話,可以剜了。”
虞幼泱彎唇笑了一下。
他果然沒有認出她,甚至連一絲懷疑都沒有,否則,他是絕不可能敢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的。
現在她在他面前不是滄夷山上的大小姐,隻是一個普通人。
這可真是誤打誤撞,她此行下山,可半點都不是為了他。
不過……也有一點好玩就是了。
她支着下巴,對他的威脅視而不見,“我叫虞幼泱,你可以叫我泱泱。”
燕遲似乎也很少見過這般沒皮沒臉的人,甚至還怔了一瞬。
一旁的計繁簡直汗如雨下,怎麼這位虞姑娘看着靈氣逼人,卻半分眼色也不會看呢?這麼下去,恐怕小師兄也不願意管她了。
他迅速接過話茬,幹巴巴地和虞幼泱聊天,不讓她再找到機會騷擾燕遲。
虞幼泱見他絞盡腦汁地找話題聊天,難得善心大發,勉為其難地陪他聊了一會。
五合鎮上沒什麼好東西,也就江裡的水貨新鮮些,現在因着莫名出現的邪煞,已經沒人再敢去江邊了。
現在鎮上也很少有人敢出來走動,全都盼着請來的諸位仙師能早日除煞,讓他們過上正常生活。
然而衆人一連等了五日,江邊依舊風平浪靜。
就這麼等了幾天,轉眼就到了七月半——一年中陰氣最重的一天。
虞幼泱安安靜靜地在房間内打坐調息。
每年的七月半都是她最難捱的時候,盡管前些日子她才采補過燕遲,現在卻依舊能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她自出生起身體内便有一股寒氣,一開始她爹爹明夷散人還能用修為幫她壓制住,可随着她長大,她體内的寒氣也越來越厲害,明夷散人不得不在滄夷山上設下陣法,以一山之力來壓制她體内的寒氣。
但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于是他又幾乎耗盡了半生的修為,終于推演出此間有一大氣運之子,不僅如此,還是純陽體,陽氣鼎盛,總而言之,簡直像是專門為虞幼泱所準備的一般。
于是他這才出山,将當時才十六歲的燕遲帶到了虞幼泱面前,來供她采補。
明夷散人行事本就狂傲不羁,從未在意過世俗禮法,因此,也從未覺得采補這樣的邪術有什麼不妥,可虞幼泱卻不這麼認為。
她雖然從小便受明夷散人的教導,即使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名門正派,心裡卻也對采補之術頗為鄙夷,另外又心高氣傲,一想到從此以後隻能靠采補别人活着,更是說不出的憋悶。
她會自欺欺人地将燕遲的雙眼用紅綢遮住,讓他看不見她,也會将自己的聲音進行處理,好像隻要燕遲不知道她,她就能當做采補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即使如此,她對燕遲依舊沒有好臉色,甚至每次采補的時候都會極盡可能地折騰他。
這樣的遷怒雖然沒有道理,可她虞大小姐需要講道理麼?
想要她講道理,那可是比飛升還難的事。
燕遲大概也察覺到了她沒由來的厭惡,對着她的時候更是乖順無比,有的事隻要她流露出稍微的不滿,他就絕不會再犯。即使是虞幼泱這樣的壞脾氣,也不得不說他真的很順心。
若隻是如此,虞幼泱倒也不至于對他非打即罵,真正讓她态度發生轉變的,還是第一次采補他之後,當天晚上所做的夢。
夢裡,燕遲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