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禹低垂的視線裡,從上至下倒映出她微卷的長發,荼白的短袖,以及裸露在空氣中的小臂,上面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愣了一下,目光從她手臂上擡起,落在白念蒼白的臉色上。
她正拿着處方簽,沒什麼氣力地倚着電梯側壁,半阖着眼。
“白念。”他輕輕開口喚她的名字。
寂靜無聲的空間中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白念一個激靈,立刻睜開眼睛,視線尋向聲音來向,她快速扭過頭,就看到了這個自己剛認識沒多久的“師兄”。
怎麼是嚴禹。
她詫異地揚了下眉和他打招呼:“師兄,好巧。”
隻是聲音有點有氣無力。
嚴禹微微點了下頭,目光下行,低頭看向她捂着小腹的右手,開口詢問:“你還好嗎。”
白念聞言,下意識松開自己覆在小腹上試圖減緩疼痛的手,站直了身體,面不改色地回應道:“沒什麼事,還好。”
她一言難盡地腹诽,總不可能對着一個沒見幾面的學長,承認自己現在是痛經——而且還是因為沒注意大姨媽來臨的征兆,吃了個冰淇淋而痛得死去活來吧。
淩晨三點她就被痛意喚醒了,虛弱地爬起來吃了顆布洛芬她又躺倒在床,半疼半困間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結果七點多又被痛醒了。她知道這次好像嚴重了,吃藥不頂什麼用,拖着沉重的腳步爬起來打車趕了過來,這是離晉城大學最近的醫院。
一路上出租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到她捂着肚子眉頭緊皺地縮在後排,一股子電影情節般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油門踩得飛起。
“天氣雖然熱,但是也不能太貪涼了,尤其是月經期間,怎麼好吃冰淇淋呢?”
醫生先讓白念去做了個簡單的婦科檢查,确定真是痛經以後,語氣不認同地告誡白念。
“現在的小年輕啊,仗着身體好就不好好照顧自己,我給你開個布洛芬你在這口服一下,一會就好……”醫生邊叮囑邊要開藥,被白念捂着肚子皺眉打斷了。
“醫生,我四個小時以前吃過布洛芬了,沒有什麼作用,我想打支止痛針。”
白念有過一次很嚴重的痛經,高中有一次八百米測考,她迫不得已頂着生理期上場。跑了一圈腹部突然開始劇烈疼痛,她腳步虛浮,一個腿軟就被身側的同學絆倒在地。
被七手八腳地送往醫務室的時候,她已經痛得直不起腰,因為症狀實在太嚴重,醫生給她打了一支止痛針才有所緩解。
後來謹遵醫囑,生理期不劇烈運動,不亂吃東西,她也沒再出現過那麼嚴重的情況。
昨天是她疏忽了,天氣太熱加上剛評審完作業,心情一放松就吃了個冰淇淋,誰知道半夜疼痛就毫無征兆地來了。
“止痛針不能經常打,對身體不好的。”醫聽完她的要求皺緊了眉頭。
“我知道,我隻打過一次,今天實在是太痛了,我,嘶——”
白念話還沒說完,小腹就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腦子一空,手指驟然緊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掐出紅痕,倒吸一口涼氣。
見此情景,醫生知道她症狀确實是比較嚴重的,轉頭開了一支阿托品,把打印好的單子遞給她,“下樓繳費,繳完費去三樓注射。”
“謝謝醫生。”白念忍過這一陣鑽心的痛,拿起繳費單。
“自己以後多注意身體啊,你太瘦了。”女醫生擡頭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
“好的,謝謝。”
白念轉身出門坐電梯。
然後就遇到了嚴禹。
“需要我幫忙嗎?”盡管白念說自己沒什麼事,嚴禹還是多問了一句。
因為他們此刻身處冷氣開得十足的醫院裡,他還是能看到白念的額角冒出細密的冷汗,額角的碎發已經被打濕,萎靡不振地貼在她蒼白的額頭。
“謝謝,不必了,我下去繳個費就好。”白念身形幾不可見地一側,把自己的左臂倚到電梯廂壁上,以此借力分散自己勉強站直的不适感,然後禮貌地拒絕道。
言已至此,嚴禹禮貌地不再多問,電梯抵達一樓,他伸手扶住電梯門,示意白念先出去。
白念客氣地扯出一抹笑,邁步跨出電梯,朝着繳費處慢慢走過去。
就在這時,變故徒生。
她的小腹突然劇烈地痙攣了一下,腿部被痛感刺激得失去力量支撐,她驟然滑跪在地,膝蓋砸到地上的疼痛和小腹的隐痛相互交織,眼淚瞬間就不受她控制地湧了出來。
就在這種時候白念還能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分精力自嘲一下:好的,丢臉丢大了。
嚴禹落在後面,看着眼前緩步前進的身影突然之間向下滑落在地,他思緒猛地一滞,也不再客套,徑直大步上前,彎下腰沉聲說了一句:“冒犯了。”
白念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然後下一秒就知道了。
嚴禹俯下身,徑直抱起她,起身往急診區大步走去。
“年輕人不要這麼急躁……”急診室裡上了年紀的老醫生扶了扶眼鏡,眯着眼睛看了看白念的處方簽:“針劑也開好了,去交個費打一針就行了嘛,急診也是這個治療措施。”
這是被嚴禹抱着人沖進來的架勢驚到了。
一旁年輕的實習生視線在這兩人身上逡巡片刻,一副了然的樣子,朝着兩個人遞過來一個我懂的眼神。
白念這會稍微緩過來一點了,默默無視了實習醫生調侃的眼神,尴尬地對着老醫生笑笑,不知道怎麼解釋她剛才突然腿軟了一下,就被人一把抄起來不由分說地塞進了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