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夏星的父母千裡迢迢從家鄉趕到了晉城。
白念在酒店陪着夏星,這個短發娃娃臉的女孩子一臉忐忑,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甚至急得一把抱住白念的胳膊:“怎麼辦啊姐姐,我怕我爸媽會打我,我媽媽平時特别嚴肅特别兇,還老是罵我……”
對家庭概念單薄的白念腦子裡下意識就根據夏星的描述,替她勾勒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母親形象——就像周淑華那樣的。
她安撫地拍拍她的胳膊,沒有說話。
于是等到夏家父母敲響房門的那一刻,白念示意夏星好好坐在椅子上,她主動前去開門,臉上已經擺好了戒備的神情。
夏媽媽一敲開門,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就看到前來開門的女孩子一臉冷冰冰地看着他們,沒有讓開的意思。她本來很焦急的心情都遲疑了起來,看了看手機裡的地址,又看看門牌号,才試探着問了一句:“請問夏星……是住在這裡嗎?”
白念回答了一聲“是”,側過身讓身前的女人看清了房間裡的女兒,隻見女人嘴唇抖了抖,努力維持的體面和理智瞬間崩塌,一聲顫抖的嗚咽磕磕絆絆地從她嗓子裡擠了出來。
“阿星啊!你要吓死媽媽了……”
白念防備的神情僵在了臉上。
中年女人一路小跑,越過側身讓開的白念,沖到了房間内,一把抱住了椅子上一臉無措的女兒,便開始嚎啕大哭,隻留下身後一臉嚴肅的男人歎了口氣,把手放在妻子和女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事情的發展和白念想象的相去甚遠,她以為能被昨晚那種男人欺騙感情的,必定是成長環境裡缺少了點什麼,才會這樣。再加上剛才夏星對自己父母的描述,她才将心比心,主動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上,想要替她擋住來自父母的第一波責難。
……沒想到夏星小朋友,單純就是缺心眼。
看着房間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抱作一團的一家三口,白念真心實意地笑了一下。
陪他們一家找了個地方吃午飯,席間夏媽媽看了一眼自己女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迹,心疼地直抽氣,又抱着女兒抹眼淚,讓平時被母親罵習慣了的夏星都瞪着眼睛朝白念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
随後夏媽媽又跟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拉過坐在她身邊的白念,上上下下就開始檢查,直到看到白念右手包紮起來的三個手指,她倒吸一口氣,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不知所措地喃喃:“你受傷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白念十分不習慣這種來自長輩的慈愛關懷,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淺笑一下:“沒事的阿姨,隻是破了點皮。”
夏媽媽眼光含淚:“阿星這孩子,從小被我們寵壞了,做錯了事情我舍不得打,隻是嘴上罵兩句,讓她分不清好賴,鬧出這麼大的事,還連累了你。我這當媽的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
白念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夏星的父親就珍而重之地雙手遞上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送到了白念面前,她一愣:“叔叔您這是?”
男人表情嚴肅:“這是我們全家對你的感謝,要是沒有你,事情的後果真的難以預料……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
白念連連擺手,夏媽媽直接一把搶過牛皮紙袋就往她懷裡塞,她歎了口氣,認真地拒絕:“叔叔阿姨,我真的不要。這件事情,無論是誰我都會幫的,更何況,夏星也算是我網絡上的朋友。”
夏爸爸感慨地點點頭,不再強迫她:“以前我和她媽媽老師反對她玩遊戲,擔心她遇上壞人,如今看來凡事無絕對,阿星能遇上你,也是她的運氣。”
夏媽媽開始盛情邀請:“小念啊,聽說你剛上大學,最近放暑假,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跟我們一塊兒回家,去西市玩一玩吧?”
一旁的夏星充滿期待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白念看了她一眼,轉過頭沖着夏媽媽笑了笑:“抱歉阿姨,我有事暫時走不開,下次一定。”
送走夏星和她那依依不舍非要叫上白念一起走的父母,白念算是長舒了一口氣。本來她對于這懵懂單純的小女孩有些話想說,如今看來,倒是用不着她操心了。
她心情愉快地返回了醫院,白宇卓比她想象的恢複得還要快,除了右腿行動不便外,身上其他磕碰的地方都好得差不多了,上廁所也可以自己拄拐過去了,讓白念省了很多事,白天她在醫院更多的就是補覺和……畫畫。
傍晚再回到網咖時,白念下意識在昨晚某人停留的地方看了兩眼,繁茂的黃桷樹下空空蕩蕩,少了那道如松一般挺拔的身影。
她撇撇嘴往台階上走,回想起昨晚兩人最後的對話,輕輕一笑。
面對一個答案隻有是或者否的問題,白念頭一次發覺她根本認不清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
這也許是理科生白念二十年來做過最沒有邏輯的事情。
想說就說了。
不去思考結果如何,她隻想把這個當做,一場恣意随心的夏夜回響。
風不語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隻記得當時他的呼吸又輕又急,安靜良久,她無法隔着網絡猜到他的想法,如同無法透過夜色看清他的眉眼。
“那我等着。”他隻是這麼告訴她。
白念大概是克制慣了,久違的肆意和随性讓她的心情一往無前,她閉眼昂着脖頸感受風聲,不帶邏輯地輕松開口:“那你等着。”
風不語突然笑了起來,那是從胸腔裡發出的低沉共鳴,不是自嘲,也不是開心,隻是徑直笑着,直到白念忍不住想要問他笑什麼,他蓦地開口:“好啊。”
“我等着。”
“陪你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