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萬籁無聲的寂靜。
連剛才近在咫尺般可聞的呼吸聲都斂去了。
若不是耳畔還有風聲呼嘯,白念幾乎要懷疑連接他們兩人的信号已經斷開。
她思維有些遲緩,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她覺得她應該說點兒什麼,她嘴唇微張,剛要開口,網咖的玻璃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短暫而高亢的汽車鳴笛聲,在安靜的夜晚異常清晰。
白念愣了一下,這個聲音……同時出現在她的耳機裡,帶着點電流質感,和外面的聲音完整重合。
她擡起頭,下意識往面前的玻璃窗外望去,暗夜之下,外面的景象湮沒在黑色之中,玻璃向内投射出大廳内明亮的燈光和她自己的身影,隻有疏疏而動的樹影搖曳。
她緩緩問出這個幾乎已經确定答案的問題:“你是不是……在樓下?”
風不語沒有回答。
白念蓦地站起身來,極快地繞出前台,疾步沖到門口,拉開玻璃門,外面空無一人,她低下頭順着步行樓梯向下看去,尋找風不語的身影,這片區域的城市植被繁密,令她看不清。
她拔腿下了幾步台階,清晰的腳步聲終于讓那個沉默的人動了動喉嚨,認命般地長長歎息一聲。
随便白念便看到搖曳的樹影之中有道更為深沉的身影,緩緩地轉過身來,擡起頭來迎向她的方向,隻是面容模糊不清。
“網管!怎麼回事兒啊,我電腦怎麼突然黑屏了!”一聲不滿的抱怨從她身後傳來,打斷了白念擡腿就要往樓下跑的沖動。
她猛地停住了腳步,沒動,目光緊緊盯着那道等待着她抵達的身影,兩人靜靜地相顧無言。
“快點兒!打着團呢!靠,快來幫我換台機子!”大約是情況緊急,男生粗着嗓子大吼,火急火燎地催促她。
白念閉了閉眼,轉身往樓上跑,随後便聽到耳機裡傳來一聲極輕的呼氣聲,似是如釋重負,又似是隐約失落。
推開網吧的玻璃門之前,她再次回過頭往樓下看,那道身影已經從原地消失,她捏着門上金屬握杆的手指驟然蜷縮了一下。
深呼吸了幾下,她向大廳中央那個滿臉暴躁的男生走去,他已經滿臉不耐煩,她勉力揚起一抹專業的微笑:“抱歉,我來了。”
反倒是那個男生,看到剛才前台還是個染着殺馬特發色的男的,這會兒卻變成了女生,而且長得十分驚豔,白皙的臉上因為小跑的緣故,在盛夏的夜晚滲出晶瑩的細汗,雙頰微微泛紅。他因為打團上頭被打斷的暴躁瞬間熄火,語氣一下子弱了組多:“沒、沒事兒,你快給我換台機子就好,我趕時間呢。”
白念處理起事情來十分認真,她快速檢查了一下這位顧客面前的電腦,确實是黑屏死機了,她不再二話,立刻轉身向旁邊的電腦,征求他的意見:“您看這台可以嗎?”
男生看了她一眼,下意識點點頭,白念“嗯”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開機,重新設置好以後把鼠标往男生那側一推,示意他繼續:“好了,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男生點開遊戲圖标的同時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這也不怪你。”
白念點點頭:“有什麼事您再喊我。”說罷擡頭看了一眼門口,就要轉身離開向那邊走去。
男生又轉過頭喊她:“哎?那什麼,麻煩你幫我拿一瓶冰水吧,再……來一份鮮果切。”
白念抿了抿唇,依言點頭:“好。”
等她從冰箱裡拿出水果切好,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裡,裝上叉子,連同冰礦泉水一起送到那位顧客的桌子上後,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
她再次推門往下跑,徑直跑到了剛才看到風不語身影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白念無法形容自己心裡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晉城盛夏的空氣潮濕悶熱,悶悶地占滿了她的呼吸,讓她的心情也跟着沉沉墜墜,她輕輕開口:“你走了嗎?”
睡不着網咖開在一條寂靜的小道上,盡管晉城常年平靜無風,這裡兩側林立的樓棟還是将道路擠夾出一條完整的通道來,強行造成了穿堂風過的景象。
風不語那邊的風聲幾乎消失不見,白念心知肚明,他們倆已經不在同一片空間之下。
男人質感醇厚的低沉嗓音再次響起,沒有否認:“嗯。”
白念盯着虛無的黑暗看了半晌,就地往樓梯台階上一坐,開口問他:“你自己說喜歡我,說完就走了?”
“抱歉,剛才是我沒忍住自作主張,才對你提出那種要求。”風不語嗓音低沉,“感情從來是一件單向的事情,我不應該用我的自私來強迫你。”
白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愣愣地反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喜歡你。”風不語又重複了一遍,似乎說出一次以後,再開口就不再困難,反倒是白念被這極具侵略性的嗓音惹得心亂,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他輕笑一聲繼續:“我喜歡你,但這與你無關,我并不要求能得到你的回應。”
呵,白念突然笑了。
她頭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無語到極點,是真的會笑出聲來。
她反問:“和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