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拿着棉簽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敲門聲響了三下就停止了,那樣輕微又迅速的聲響,似乎并不是真的為了把門内的人敲過去開門,隻是一種……試探。
她手中的東西停在距離嚴禹傷口一拳的距離,抿着唇扭頭看向門口,男生身上濕哒哒的水汽沿着他流暢的背部肌肉線條緩緩凝聚下滑,“啪嗒”一聲滴在白念腳邊的地上,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白念動了動唇,還沒說話,嚴禹卻懂了她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跌跌撞撞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立在白念身側穩了穩動作。
大約是涼水降溫醒神的作用慢慢褪去,他身上的水汽因為體溫蒸騰起輕微的潮意和溫熱,短暫蒼白下去的臉色又緩緩泛起若有似無的淡紅,透過白皙的肌膚沿着埋入襯衫的胸頸蔓延到下颌。
在這樣呼吸相融的距離下,白念感覺有點悶,她顧不上那麼多,下意識伸手想去攙扶站立不穩的嚴禹。
男生卻輕輕擡起手臂阻止了她的動作,用眼神示意白念他還好,隻是眼尾複又泛起頹靡的紅,襯得狹長的眼尾愈發深邃晦暗。
他就在這樣默不作聲的氛圍裡輕輕向門口挪去,擡手按掉了主燈的控制開關,房間裡驟然灰暗下來,外面走廊裡暖黃的燈光立刻沿着門腳的縫隙擠了進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白念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還好房間内第二個人的存在和氣息太過強烈,讓她不至于失态,她握拳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借着輕微的刺痛鎮定下來,順着他的動作向門扇最底下的光亮看過去。
一線光亮中有四道黑影,将投射進來的燈光劃成幾段。
那是兩雙腿對光亮形成的遮擋。
距離攝像頭被他們人為損毀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那夫妻倆終于按捺不住了。
見門内沒有任何應答,門外的敲門聲又輕輕地、試探地再次響起。
笃笃笃。
嚴禹垂着頭,看門外人因為未知狀況而略顯急躁的腳步輕輕踱來踱去,他不适地握拳輕抵在自己唇邊,掩住自己喉嚨裡的微癢。
順着這個動作一偏頭,他看了白念一眼。
女生背對着窗外,室内燈光一滅,外面清淺的月色便透過窗隙落了進來,灑在她的背部,勾勒出她靜靜站在床邊的身影,雙手握拳,緊緊地攥着自己兩側的裙擺。
嚴禹倚在牆壁上的身體一僵,低頭看了眼門外的影子,撐住牆壁站直,緩緩朝着白念走過來。
白念盯着他的動作,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迷惑地眨了眨眼,扭頭接替他的工作,專心盯着門口的影子。
男生走到床邊,俯下身略微摸索片刻,随後“咔吧”一聲,床頭燈循聲亮起,昏暗微冷的月色瞬間被暖黃的一盞圓潤亮光所取代,照亮了白念身側這一小片空間。
做完這件事,男生撐着床頭低低地深呼吸了兩下,才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大約是他自己也覺得室内看不太清楚吧……不論如何,白念悄悄地松了口氣,放開被她攥得皺巴巴的裙擺,用手指了指門外,詢問他的意思。
按照她的想法,嚴禹原本是不用參與到她的“家事”中來的,隻要他拉開和她的距離,拎上外套潇灑走人,這件事就完全與他無關。
但他沒有。
從他那句一語雙關的“小心”開始,就已經來不及了。
白念不知道他今晚這一切行動舉止,是否和那天晚上幫助她從那夫妻倆的手底下解脫是一樣的意圖。
見義勇為?
白念多看了一眼面前垂着眼的男生,恍然察覺盡管非她所願,她到底已經麻煩他許多。
不論他出手相助是出于同門的那點淺淡交集,或是他自己紳士良好的道德準則,她都感激不盡。
思緒紛擾間,嚴禹掉落在床頭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亮,他伸手拿起來點開,裡面是一條短信。
【嚴公子,既然您已經睡下,我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叙,祝您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寥寥數語,心機深藏。
看似客氣禮貌地道别,實則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了解之下。
嚴禹冷眼看着屏幕上的字,白念已經湊近過來,剛才屏幕亮起的時候,白晟林三個大字清晰地挂在上面,她想看看他說了什麼。
嚴禹下意識就要把手機屏幕側過去,擋住她探究的目光。
白念不解地沖他眨了眨眼,是詢問的意思。
發完短信後,門外的兩道人影最後踱步兩秒,終于放下心來離開,門下的光影恢複成暢通無阻的一線。
白念屏息等了兩分鐘,透過隔音良好的牆壁,努力搜尋到輕輕一聲電梯抵達樓層的提示音響起,然後是電梯門合攏的聲音,終于全都歸于寂靜。
她扭過頭來看向嚴禹,輕聲開口:“可以給我看一眼嗎?”
嚴禹看進她的眼中,看到一片沉靜和坦然,他終究垂下眼睛,把屏幕舉到白念眼前。
短短一句話,白念反複看了好幾遍。盡管她已經洞悉一切,但親眼看到這兩人急不可耐的嘴臉,她還是沉默良久。
“好了,”男生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收回手臂,主動切割白念定在屏幕上的視線,低低開口,“……别看了。”
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讓她看到,語氣裡是沉沉的懊惱。
白念面無表情了半晌,擡頭看到嚴禹比她還要嚴肅晦暗的神情,忽而粲然一笑:“我沒事。至少……我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了。”
“嗯。”嚴禹輕輕應了一聲,盡管此刻他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思緒也不是太清晰,但白念鬼使神差地在他靜靜注視着她的眼眸中看出一絲莫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