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謝琅忽地睜眼,手臂上揚握住她手腕,“且停一停,你家娘子我今歲壽幾何?”
“您是真病糊塗了。”素月停了手,改以指腹在她頭部穴位上輕輕摩挲,語氣猶帶埋怨,“還是該聽我的好好調養。”
調養意味着要喝苦藥,謝琅并不想,而且她總覺得那什麼“醫療艙”能完美解決她的身體問題,當即含糊過去,隻讓素月告訴她今年該是多少歲。
素月自然聽得出她敷衍,不免又氣又好笑:“您就诓我罷!要說壽幾何,您這不剛剛三十有三,生辰前些日才過呢。”
三十有三……
那如今便的确是弘武十二年。
可她醒來後所經曆的每一件事都與記憶裡的對不上,新政事應早就提出,到如今的時節早在朝堂上吵了十數輪,可落到方許之口中卻是“聖人有開新政之意”,分明是剛提起,還未正式讨論過。
再加上天子萬壽之事……
謝琅眸光微沉。
她記憶中确有西普斯遣使貢獻一事,可使臣們賀的并非天子萬壽,而是來與大啟商讨商路貿易,以期獲取大啟國内絲綢、瓷器,乃至茶葉。
更何況……聖人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萬壽隻在整五整十時辦,并不會為見他國使臣而賀萬壽,若說是同賀新歲,倒還有些可能。
……對了。
她随口問道:“陛下萬壽由誰操辦?”
素月凝眉想了一瞬:“約摸是禮部侍郎,衛凱。”
謝琅:“……”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從來沒聽過這人的名字,不免再問道:“這位衛大人是哪年進士,我怎麼從未聽過?”
素月對此也不甚清楚,有些不确定地道:“大約是弘武十年的罷?”
大啟科舉三年一次,弘武十年正值春闱,确實該有新科進士入朝。
可那年殿試前後她常伴聖人身側,自然知曉有哪些人被錄為進士——這其中可并未有個衛姓人士!
心念電轉間,她又問:“那原本的禮部侍郎呢?”
素月揉按的動作略微一停,思索着回答:“娘子是說安大人……據傳是告老還鄉了。”
……告老還鄉?
謝琅心中惑色更濃。
禮部侍郎安承乃錢塘人。她是朝内少有的女官,如今不過三十有九,是闆上釘釘的下任禮部尚書,與年方五十有七的方許之相比,那怎麼看也是這位方中書更該上書天子乞骸骨。
“竟是如此……”情況暫時不明,她還沒有貿然将自己想法說出來的意思,隻微喃着,要素月喚李安通過來,“令安通進來見我。”
素月并不遲疑,當即便應了是,喚來候在外間的一名女侍,吩咐道:“去前頭把李統領請過來。”
女侍一時踟蹰:“可素月姐姐,這畢竟是國公内寝……”
謝琅聽着,知她是要說請男子進女子内寝實在不妥了,可眉頭還未皺起,便聽素月厲聲道:“國公前些年北境征伐,李統領為親衛皆伴左右,軍中都未曾多計較的事,為何在府上便要計較了?”
她心緒猶未平息,略停了一瞬便又稍作安撫道:“國公與我皆念你之心意,不會罰你,不過——你暫且别在跟前侍奉了,去尋素心總管,請她為你安排。”
女侍惶惶應了是,斂身退了出去。素月見狀索性屏退了其餘的女侍,單喚了個年輕的女侍守着,便自去尋李安通了。
謝琅偏臉望向規規矩矩立在榻邊的女孩,發覺她看起來年歲還很小,行事卻已很沉靜、很妥當了,至少在她問及名字時,回答非常得體:“回國公問,婢名喚朝露,是素心總管将我選至國公府中。”
朝露。
她房中女侍,除卻素字輩的四個,餘下多取花木之名,這名字落在其中,倒很是顯眼。
謝琅觀她身姿,越看越覺得不像是尋常的女侍,反倒更像是官家女子。
她不由問:“你年歲幾何?”
朝露答:“剛滿十四,還未及笄。”
還年少得很啊,為何周身氣質如此死寂,仿佛毫無生念?
李安通這時從外進來,在自床榻往外的第三處帳幔旁停住,道:“國公。”
素月步幅小于他,在他說完話後才重新行至床前,親将謝琅扶坐起來。
朝露适時送上一件披風,素月接過來,為謝琅披上。
她這一動,李安通便注意到了,待得素月令朝露先行下去,他方上前一步,低聲道:
“您卧病時,禮部尚書朝橫獲罪抄家,男子皆斬,女眷為奴。”
“這朝露是您極其欣賞的那位朝家女公子,本名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