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覺得自己這一覺簡直命運多舛,是絲毫沒有睡下去的機會。
她不禁反省起來:莫不是前日昏迷睡得實在多了,才叫她現在根本沒辦法睡?
李安通方才行到床榻邊的動作已将上野栎生不動聲色地隔開,素月從他身後湊過來,遞給她一件外衫。
謝琅接過,随手披起,這時素心也用自己手上燈盞點燃了臨近床前的燈,燭火三度燃起,将其餘五人的臉都映上暖光。
她這回終于看清了從床榻上坐起身的上野櫻的臉。
平心而論,這位東瀛王的郡主實在是漂亮得出奇:她膚色暖白,唇色鮮豔,眉眼極為豔麗,眉心墜着赤紅色的花钿,更顯得她氣色上佳。
站在一邊的東瀛世子看上去就病怏怏的,嘴唇毫無血色,肌膚蒼白一片,雙眼還以一根白色布條遮得嚴嚴實實,一副目不能視的模樣。
他身軀看着頗為緊繃,身側握住劍柄的手用力到泛白,似乎見勢不對就會暴起傷人。
上野櫻按住他的手,安撫地摩挲兩下,他才慢慢放松下來,很專注地順着上野櫻伸出的手,“看”向她的方向。
謝琅欣賞完美人,開始覺得頭痛了。
東瀛之地隻有一國,先帝年間便向大啟稱臣。直至聖人繼位,亦有使臣前來朝觐,得聖人親賜王印。當今東瀛國主隻有一子一女,兒子為世子,女兒則封郡主。
今歲東瀛使臣前來,她确乎記得使團中有世子郡主二人——畢竟此行是為他二人請聖人正式冊封,并商開海貿事的。
隻是……先别說她記憶中的東瀛郡主世子并無姓氏,就算有,也并不叫櫻與栎生。
而且——
這失蹤的郡主與世子為什麼會跑到她府上?
是陰謀嗎?
她眸光微沉,攏了下外衫,先問素心:“你與素月在外争執,是要同本國公禀報些什麼?”
素心一面睇着坐在床邊看上去極為溫順無害的東瀛郡主,一面按着定國公的提問,謹慎回道:“府中府庫從内打開,失了一木箱中之玉像,婢與統領擔心賊人仍在府中,故而前來禀報,以請國公示下。”
她語音稍頓,神色中也難得顯出幾分尴尬之色:“未曾想……”
謝琅目光亦随她的目光一般掃過上野櫻和上野栎生兩人。
……是了。
謝琅想起方才上野櫻所說,她與兄長醒來時就在一口大木箱裡,出來以後才發現是國公府的庫房。
……不是。
素心不說那箱子裡是玉像嗎,為何玉像不見了,卻冒出來兩個人?
她兀自思索間,一旁李安通已詢問道:“恕在下冒犯,不知世子可願拔劍予我一觀。”
上野櫻站起身來,謝琅這才發覺她身量看着與素月差不多,約有四尺九寸。
……素月隻有四尺九寸高?
那不對,她怎麼會和素月差不多高?
她明明該有……
思緒還未完全明晰,她就聽上野櫻已柔聲說道:“統領不必看了,妾與兄長确實是自庫房裡出來的,隻是在府中迷了路,才進到國公内寝。”
李安通不禁用探詢的目光望向謝琅。
謝琅:“……”
她回以一個瞪視:國公府内外安全不該由他負責嗎,她還未責罰這位親衛統領行事不力。
李安通被她看得尴尬地摸了兩下鼻子,裝作很忙的樣子左顧右盼起來。
素月蹙着眉道:“兩位與國公見面恐怕已有一段時間,既然國公……”
她眸光飛快地掃了眼謝琅全身上下,方才安心地舒了口氣,接着剛才的話繼續說,“……既然國公未曾受傷,想來二位對國公并無敵意。”
“不過……”素月尚在斟酌語句,謝琅卻接過她的話頭,語速緩慢地垂問,“你們不是東瀛的内親王與親王,是也不是?”
說到勳位時,她有意識改了東瀛語,然而眼睛望過去,卻發現上野櫻臉上有疑惑稍縱即逝。
——上野櫻并不懂東瀛語。
她又看向上野栎生,這位貌似有些結巴的蒙眼男人其實看不出什麼特别的表情,但嘴唇微動,似乎在問上野櫻什麼。
看口型,說的是:“她”、“說”、“什”。
很好。
這也是個沒聽懂的。
謝琅神情微沉:這更說明她現在身處的環境有太多的問題了。
兩個明顯有着東瀛名字的人怎麼會絲毫不懂東瀛語?
除非是……這裡當真不是大啟。
另一邊,李安通聽聞謝琅如此說,便不動聲色地将手收進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