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謝琅遲疑了一會,又補充道:
“長話短說,我這怕是拖不了太久。”
她是借醒酒的理由出來的,而臨照宮到這九洲池邊尚有段距離,若拖得久了,照當今那位“聖人”的性子來看,說不得會大張旗鼓地派人來尋她。
而她并不敢斷定,這些真實存在的人能否發現她水中的倒影并不是她本人。
霍裡斯低低應了。
謝琅聽着他清冷的、略微泛着些空靈的聲線,一時有些恍惚。
明明他在夢境之外,為什麼能聯系上她?
她無意識撥了撥手上的镯子,望進水中,看見那點浮光或沉或浮,倏忽頓住。
水面如鏡。
與她左手相對的,恰是霍裡斯的右手。
如果……
她緩緩觸上自己的右手手腕,那裡空蕩蕩的,完全沒有另一個镯子的身影。
……有着勾陳權限的光腦腕機,明明該是在她右手上。
是因為夢境猶如現實的反面,于是它出現在自己左手腕上,與另一台腕機重疊了嗎?
謝琅想起她看到的白光。
花道家為她準備的新光腦,有全息投影撥進時,亮起的光是微藍的。
“目前能夠确定,進入中央星系内圍的人都會莫名其妙地陷入睡夢之中。”她此刻的想法霍裡斯并不知曉,他隻挑揀着緊要的事,一點一點慢慢告訴謝琅,“其中包括首都星在内的共計五顆行星,十五顆天然衛星以及三十二顆人造衛星,可能涉及六十億人。”
謝琅:“……”
她還沒被這麼大範圍的能力釋放榨成幹屍,真是運道不錯。
見霍裡斯擔憂的神色,謝琅定了定神,又問道:“我設計去見了他,他……”
她擡起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霍裡斯心知肚明她口中說的“他”是誰,但聽她說她設計去見他,一時也不免怒氣上湧。
他臉色沉下去,聲音也更冷幾分,幾乎是質問了:“我們當日分開,你隻說是去拿第四份殲星空間站——”
然而謝琅平靜地看着他,于是最後那幾個字就這麼堵在他的喉口。
他突然明白這是她早就考慮好的。
因為那枚芯片沒辦法開啟嗎?
可明明……
不。
如果翠玉能夠加速蟲族孵化,而除去擁有翠玉礦脈的幾個軍團後,其餘的軍團都得靠軍部下屬的軍備部發放補給,那麼被蟲族寄生的聯邦軍士,絕對比他們預計的要多。
沒看紫微垣艦隊都隻剩下一艘主艦了嗎。
還是他能為她做的太少了,不然也不會形成眼下的局面。
霍裡斯垂下眼,輕輕歎了口氣。
想是這麼想,他卻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柯卡塔先對幾位研究員出手,又對他下手,恐怕還沒人能想到這位軍部部長竟然有這樣的心思。
他強壓了心緒,平穩鎮定地對她說:“我回前線,見到了……”
那幾個字消失在他唇齒之間,霍裡斯簡明扼要地解釋:“我隻和祂打了一個照面,祂看上去并不靈動,更像是一具空殼。”
“祂出現了多久?”謝琅沒料到前線還能冒出一個蟲母奎特來,不免蹙了眉問,“你确定是空殼嗎?”
“隻有很短一瞬,剩下的蟲群在院長給的那支艦隊面前近乎不堪一擊。”霍裡斯輕輕說,“所以我給了洛桑卓瑪上将臨時指揮權,加上第二軍團的阿德裡亞娜上将坐鎮前線,我的副官負責接洽。”
謝琅微微一頓,更深地望進他青碧如水的眼睛。
“那你呢?”
她這麼問,感覺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動起來。
“我在回中央星系的路上。”他低緩着回答,“剛從塞如林星域出來。”
“我在前線就感覺中央星系的情況不對,途中經過塞如林,又從我母親、還有娀老家主等人口中得知了些消息……我想你需要知道這個。”
娀老家主醒了?
謝琅無意識地攏了下袖子。
深秋裡的湖風其實很涼,但霍裡斯清淡如水的聲音落在她心上,依然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暖意。
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問他:
“告訴我吧,是什麼事?”
*
兩個天河日前。
又是一場躍遷過去,霍裡斯握住座椅扶手,低低喘着氣。
他額上已布滿汗珠,臉色慘白一片,就連貼身的黑色作戰服表面也氤氲着水霧,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