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熟悉的腳步聲便急急地近了。西奈津一把将她扶得離水邊遠了些,又空了一手裝模作樣地給她拍背。
借着這個姿勢,她湊到謝琅耳邊,悄聲說:
“過來的是那位鳳君。”
謝琅隻來得及看見霍裡斯面上一閃而過的了然,聽西奈津這話,便是皺眉。
該死,這鳳君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現在過來?
她垂着頭、捂着心口,一副極不舒服的樣子,看着鳳君繡滿祥雲與鳳鳥的袍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本君當是誰,在這擾了清淨。原是定國公啊。”男子的聲音極為清越,此時謝琅頭痛消褪,正巧兩人又離得近了,她便很清楚地聽出這位鳳君聲音中,并沒有蟲翅振動的微響。
……他還真不是蟲族?
謝琅借着暈眩有氣無力地擡起頭,果不其然對上了鳳君深邃難測的紫羅蘭色眼眸。
——梅拉克,一定是梅拉克!
他之前被柯卡塔和蟲母奎特吸幹了,或許會和西奈津一樣,都有保留記憶的機會。
“臣見過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因着還被人扶着,謝琅行的禮不算太過标準。
她剛屈膝,就被鳳君扶住。
鳳君幽幽道:“我本想冬日遊湖,品一品何為‘獨釣寒江雪’的滋味,可歎現在是遊不成了。”
他握住她肩膀的力道格外重,謝琅強忍着痛,盡力平淡回複:“是臣昨夜意外墜湖擾了鳳君雅興,臣深感慚愧。”
鳳君握着她肩膀的手略松,眸光裡露出審視:“無非是閑來一歎罷了,鳴玉莫要怪責自己。”
痛。
頭痛欲裂。
在這種腦子快要被撕開的痛苦中謝琅依然聽清了鳳君所說的話,正巧他手松了些,她當即循着這力道朝下一跪,膝蓋結結實實磕在石闆上,發出悶響。
謝琅垂首道:“殿下久居深宮,實不該喚我表字。幸而四周宮人少有,若是傳出去,殿下名節恐怕不保。”
鳳君一時沉默。
這沉默逐漸變得粘稠起來,直叫謝琅琢磨起自己是否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
不,不能算是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隻能怪這冒牌貨鳳君從未聽過此等言論,一時傻了眼。
果然他聲音就有些飄忽:“……謝、謝卿所言極是。”
這回稱呼改了,說完是連扶都不願扶了,于是謝琅在西奈津的攙扶下坐在下首,而鳳君坐在小亭内主位的位置,漫不經心地遣人去再催禦醫。
他關切道:“我見謝卿臉色甚是蒼白,可是未曾病愈?”又轉向西奈津,自然而然地說,“辛苦女官。”
謝琅道無事,恭謹說:“想來是昨夜落水,夜間未曾睡好,勞動殿下挂心。”
“那謝卿實該養好身體。”鳳君輕歎道,“不日就是陛下萬壽,中間也隔不了幾天去,萬壽宴前,謝卿不妨留在宮内,以免來回颠簸傷了身子。”
得,這人也先試探上了。
謝琅順着他話答:“殿下好意,臣心領之。隻是臣之去留,實不憑臣自己做主,還端看陛下的意思。”
她清楚地看見鳳君眼中閃過不耐。他身側帶的宮人算得上是浩蕩,因而在他方才坐下便有人奉茶。
鳳君借着抿茶的機會掩住嘴唇,似乎呢喃了些什麼。
謝琅屏息靜氣,也隻聽清了幾個關鍵字詞:
“……莫非她……奧菲烏克斯……幻象?”
妥了。
這鳳君百分之百是14-II梅拉克。
謝琅微微側眼低咳,察覺到鳳君的目光掃過她臉上又别開,心想:
……她還得小心這個家夥搞點什麼事出來。
神思恍惚一瞬,謝琅忽覺腦中疼痛加劇。
她眼前漸泛起白來,不一會又見一簇陰雲湧動。
……什麼陰雲。
是聖人身着深黑龍袍行在前方,而禦醫、宮人低眉順眼跟在後面。
祂靠近了,臉上有種讓人揣摩不透的神色,寬和的語氣中隐帶輕慢:
“鳴玉,你身體怎差到如此地步?”
祂深紅的眼瞳掃過她,又落在一旁鳳君的身上,頗有些意味不明:
“不如就按奉鶴所說,近日住在宮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