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池畔風聲漸停,讓原本細微的人聲也變得清晰。
謝琅腦中疼痛卻仍然劇烈,她忍着眼前頻閃的白點,準确無誤地攫住了“聖人”看過來的飽含惡意的目光。
留在宮裡一定非常危險,祂們說不得準備了好些東西來對付她。
……不對。
這是她的能力領域,蟲母和柯卡塔再怎麼想要殺她,也隻能使用領域内的工具。
而宮内……能用到的無非就是暗殺、下毒,如此種種。
謝琅略略思索一瞬,便強撐着要站起身行禮,卻被“鳳君”與快步上前的“聖人”按住。
……嘶,這兩人力氣大到都像是想把她當場撕了。
“聖人”也就罷了,這梅拉克又是為了什麼?
謝琅心中流過一絲疑惑。
然而她的的确确是被這兩人按在了石凳上,肩膀和手上傳來的痛感一時之間居然都能蓋住頭痛。謝琅無奈,隻能微微低頭,權作行禮:
“臣謝陛下、殿□□恤,隻是……”
“聖人”略松了手,“鳳君”也适時換了位置,坐到謝琅對面,讓“聖人”能坐到主位上。
謝琅掃見祂臉上一瞬閃過的、寡淡又冷漠的僵硬神情,偏偏語氣上還要極力表現出對她的看重,顯得極其割裂:
“鳴玉可是有什麼擔憂?”祂語氣上揚,帶着些調侃,但又很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你也不是沒在宮中住過,想來應當熟悉些,不至于如此……”
“如此”什麼,祂未曾說,但話語中頗帶着些不容置疑。
謝琅知曉這暫時無法反駁了,心裡一面暗暗歎着蟲母抑或柯卡塔倒是很會拿捏天子的權利,一面言道:“臣并非不願這幾日留在宮中。”
“哦?”
“聖人”微微挑眉,輕輕招手,那候在一旁垂首的太醫署醫官方才上前,在謝琅手腕上系了金絲,替她把脈。
謝琅心下微歎。
果然是要等她同意住進宮裡,才肯着人診脈,不然便該僵在這了。
她略放松了些,以便這位看上去極為老邁的醫官能更好探明她的脈象,待醫官松了金絲沉思起來,才又微微歎道:“不瞞陛下,臣實是受不住身邊沒有熟悉的人。”
頂着“聖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她說得信誓坦坦:“臣今日出府未帶女侍,本是想着日暮宮門落鑰前回去,誰曾想陛下竟有意留臣于宮中休養——此乃臣之幸。”
“但……”她聲音沉下去,顯得稍有幾分失落,“臣近來有一怪癖,若是知曉我之兩位女侍不在房内,便睡不了覺。”
說到這裡,她微微停了一息,見“聖人”尚在思量,心裡便是一沉。
……該死,祂不會不答應吧?
領域實在糟心,怎麼給蟲母和柯卡塔分了這麼有利的權位!
若是不答應她也隻能作罷,但這樣西奈津暴露的風險便會比原來設想的要高許多……
“鳳君”在此時适時張口,他紫羅蘭色的眼睛先輕掃了謝琅一眼,又落到沉思着的“聖人”身上,語聲和潤如春風:
“陛下,這實不是難事。”
“聖人”的目光即刻落到他身上,他卻仍然回視着,坦率笑笑:“無非兩個女侍,定國公欲要,便召進宮來罷。不然國公若是睡得不好,身子豈非更難好起來?這也與您召國公入宮所抱的打算背道而馳了。”
“……也好。”
“聖人”聽得此言,最終稍稍松口。
謝琅卻知道,祂松口是因為留她在宮中對于祂來說,比之自己之前設想的要更重要——
“聖人”到底為她準備了什麼?
她眉宇緊鎖,是頭痛引起的,也是因為暫時想不到方向。
另一廂,“聖人”已偏過臉,看向候在一側的西奈津,吩咐道:“漸鴻,你待會再走一趟,去國公府上,将她兩位女侍帶進宮來。”
西奈津欠身行禮,恭聲應是,又朝向謝琅,詢問道:“國公,您是要哪兩個女侍進宮、随侍您身側?”
謝琅餘光掃到“聖人”正一錯不錯地盯着她,當即便假咳了兩聲,笑道:“勞煩漸鴻姑姑,是昨日宮宴我帶在身邊那兩個女侍。”
“還有一事要勞煩漸鴻姑姑。”她想了想,又輕言細語補充,“請姑姑告訴我那個名叫‘朝露’的女侍,令她從我卧房東廂取些銀亮的妝粉,用來添補内室妝台上的妝粉盒,盒裡已空了。”
她說完,見西奈津怔愣一瞬,便淡聲回道:“漸鴻知曉了。”又向“聖人”“鳳君”行禮,方才後退着退出小亭。
見她要轉身離開,“聖人”似乎想到些什麼,稍稍提了幾分聲量,道:“漸鴻,待你回來,便暫時随侍在國公身邊。”
西奈津回身應是,便匆匆帶着人朝宮門外去,而謝琅也再次謝恩道:“臣謝陛下體恤,定當為陛下赴湯蹈火。”
這當然是假話。
她現下隻想讓蟲母和柯卡塔一道死在首都星。
但面上的樣子還是要做做的,至少現在“聖人”便顯得很是感動,徑自握住了她的手:“國朝中能有謝卿,實乃我之幸事。”
說罷,祂目光一掃,問那立在一旁等待天子發話的老邁醫官:“國公現下身子如何?”
醫官嘴唇微動,很緩慢地說:“國公……身有沉疴,又有些寒氣侵體之向,若不好生調養,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