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面容深深埋下去,叫坐着的幾人一時都隻能看見他垂落的、花白的發絲:“……是天不假年之象啊。”
謝琅:“……”
這編得略微離譜,她自己除了頭痛,可沒有别的不适。
那是想在藥上給她下功夫?
深宮中那些個虛不受補,抑或補得太過火緻使人暴亡的例子她亦聽得不少。
如此,這藥便喝不得了。
她尚未有什麼表現,“聖人”已有些驚怒交加:“國公怎會虛弱至此?”
“再換一人診脈。”祂瞧了謝琅一眼,陰沉着臉道,“朕倒要看看,是否太醫署上下諸多太醫,都是如此看法,竟咒這國朝之棟梁!”
另一個候在旁側的醫官戰戰兢兢上前,手搭在謝琅手腕上,半晌後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結論。
謝琅在這期間隻細細觀察他們的影子,雖然因日光微弱,影子不顯,但她仍然能勉強看清這兩位醫官的影子在地面上張牙舞爪的模樣。
……兩隻蟲子。
那就是和“聖人”打配合的。
在這種明悟下,她被“聖人”強烈要求得躺着回去,随行的宮人不得不去附近的殿宇裡搬來了一張稍輕些的小榻,請她躺上去,又另有人打傘執扇為她遮去漸大的日頭與微風。
謝琅就在這過分的“保護”下被擡進了垂明宮偏殿——因為“聖人”金口玉言說放心她不過,要她住在偏殿,方便祂看望。
謝琅求之不得。
蟲母與柯卡塔或許正滿意能把她放在眼皮底下了,更方便侵吞她的精神力,怎會想到她也滿意如此安排?
垂明宮偏殿離天子所居的正殿實在很近,近到她都在考慮深夜刺殺是否可行了。
或許可行,但萬一祂夜裡不睡,就是打草驚蛇。
謝琅打算等西奈津回來後私下問問。
至于那位“鳳君”……她能确認他就是梅拉克,他在半道上就先走了,走時還思慮深重地看了她一眼。
先前李安通言,生辰之日算計她的人是“鳳君”……
不知道這是梅拉克授意的,還是領域開始就已有的設定。
照剛才的表現來看,梅拉克明顯想反駁“聖人”的決定,才會率先開口應下她帶兩個女侍進宮随侍一事。
如果他要動她……不會是認為她是頂着謝鳴玉臉、卻實為“聖人”所用的幻象吧?
謝琅思索着,沒等來西奈津、上野櫻并素月,先等來了煎好的藥。
藥湯看着黑漆漆的,盛在白瓷碗裡就更黑,觸着碗壁還有些滾燙。
好在那位“聖人”送她來了偏殿便又被匆匆趕來的大監請回禦書房了,現下她可以想辦法将藥汁處理了。
謝琅這麼想着,叫住送藥來的醫女,問:“這藥中可添了附子一味?”
醫女說是,并囑托她趁熱送服,方才退下去。
謝琅并不曾喝,等藥略溫些,又有人移步進來——
這回就真是西奈津了。
她令其餘守在偏殿内的宮人退下去,又将身後兩人領到她跟前,才守在殿門處。
打頭的便是扮成朝夜的上野櫻,她從袖中取出一物,亮給謝琅看,低聲道:“國公所言匕首,我已帶來了。”
這正是謝琅裝在梳妝台前盒中的。
她看向上野櫻,慢慢道:“你既來了,那郡主?”
“自然也如娘子所言,令朝女……朝露随世子回驿館了。”素月亦在一旁低聲道。
她頓了頓,又輕言:“安通說,已遣人聯系梅大将軍,言他約莫後日就當返京,聖人密令他點兩千人一道回來,原因不明。”
後日……那就是天子萬壽前一日。
“甚好,這些人等當為我所用。”
謝琅微微笑了,剛想讓她們二人随便一個去将這苦藥倒了,卻見西奈津捧了盅湯過來。
這位副院長猶疑道:“這是……鳳君遣人送來的湯,說是與您暖暖身子。”
謝琅:“……”
她心覺有些不對,接過來看了眼,便見盅裡盛着燕窩與白芨,聞上去倒是顯得較為鮮甜。
白芨……
該死,這藥裡可還添了附子!
梅拉克是想讓她中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