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敗、嘴唇烏青。唇角隐隐還有些許血絲,那是方才女侍未來得及擦幹淨的。
吐血……是用了什麼毒物嗎?
她躊躇了一會,才又問道:“國公此前可曾是這般模樣?”
“并非如此。”女官身旁,一身青衣的女侍聲音微顫着開口,“我家娘子進宮前,狀态還算不錯。”
柳惜文見她看了眼鐘女官後,又說:“漸鴻姑姑也可作證。”
鐘女官沉聲道:“确是如此。”
柳惜文靜了靜神。她在宮内碰上這等事的機會少而又少,到如今問着問題逐漸平靜下來,才想起自己未曾問定國公今日吃了什麼。
剛才遣人去煎苦參汁,尚要一會,她索性問道:“敢問漸鴻姑姑與二位姐姐,國公今日都用了什麼?”
話音剛落,她便聽鐘女官道:“國公午間用的面食,驗過無毒。若要說旁的,那便是方才張太醫開的藥方煎的藥。”
鐘漸鴻說到這裡,偏殿外已傳來宮人跪地的聲響,繼而門扉大開,是天子裹着一身寒意進了殿中。
殿内幾人急忙跪下,口稱“陛下”。“聖人”卻未令她們起身,隻徑自行到床邊,探看床上人的情況。
柳惜文跪着,聞到龍涎香的氣息撲至面上。她戰戰兢兢地低着頭,忽而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欣喜笑音。
……欣喜?
柳惜文周身寒毛直豎,直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什麼漩渦當中。
她愈發屏氣凝神,發覺這聲音很快隐去了,轉而是“聖人”微微含怒的語聲,聲音聽上去與方才的笑差不多:
“國公如何?”
“禀陛下。”想到祂方才那聲笑,柳惜文便有些膽寒,謹慎道,“國公許是中毒,臣年資尚淺,難以判斷是何毒物,隻能暫且以苦參汁為國公催吐,以期排些毒出來。”
“聖人”揮手示意她起來,柳惜文麻利地退到一邊,膽戰心驚地聽祂淡淡喚道:
“……鐘漸鴻。”
祂聲音很輕,語氣卻重得仿佛一座大山,直直壓在每一個聽到了的人心頭。
“你與朕說說。”祂冷冷道,“朕點你侍候定國公,你就是這麼侍候的?”
“她為何會中毒?”
鐘漸鴻叩首道:“國公今日進了口的東西,隻有午膳、湯藥,乃至鳳君賜的一盅燕窩。這些漸鴻都親自驗過,俱都無事,實不知國公為何毒發。”
“此乃漸鴻之過,還請陛下責罰。”
“責罰?”
柳惜文聽到一聲碎響。
“聖人”似乎怒極,揮袖将什麼給摔碎了。
祂怒氣沖沖地問:“憑你一人,怎可比得上定國公?”
柳惜文幾乎以為漸鴻姑姑下一瞬就要被拉出去砍頭了,另一位跟在“聖人”身邊的燕回姑姑已适時勸道:“漸鴻做事一向嚴謹,此事許有蹊跷。”
她眸光掃過殿内一幹人等,行禮道:“燕回認為,陛下合該先将侍奉國公之人審一遍。”
“也好。”
“聖人”尋了這台階下來,轉眼看向柳惜文,淡聲問:“你叫何名。”
柳惜文答:“臣柳惜文,太醫署正六品官。”
“聖人”微一點頭:“待張香君、于懷仁過來,你便随他二人一道盡力為國公解毒。”
“臣定當盡力。”
柳惜文行禮道。
“至于你等……”祂轉向鐘漸鴻等人,冷冷吩咐,“漸鴻,朕信你不會毒害定國公,那便将功折罪,同燕回一道将侍奉的宮人宦侍審上一遍。”
“蘭樽月。”見鐘漸鴻、燕回恭謹應是,祂轉向進殿來就未曾說過話的大監,肅聲道,“你親自去點人,将偏殿圍了,再去問問鳳君,送來的燕窩經了哪些人的手,将人一道拿來。”
然而這番審問下并無半點新的線索,隻有三位太醫解毒稍有進展。
“聖人”一直守到快後半夜,在二位女官與大監的勸說下才去就寝,殿内隻餘下鐘漸鴻、三位太醫并兩名定國公帶進宮中的女侍。
張香君、于懷仁兩位太醫中,屬張香君年紀更長,資曆更深。此時她輕皺眉頭,道:“這毒實在蹊跷,我實不知是什麼。”
定國公現下臉色要比午後好上許多,卻又燒起來,臉與手滾燙得吓人,還斷斷續續的有些夢呓。
“鐘女官。”于懷仁與她對視一眼,亦出言道,“國公這般模樣,若是燒至早間仍不退,恐怕……”
鐘漸鴻、不,西奈津隐晦地望了眼躺在床上的定國公,又看看侍在床側正在扭巾子的女侍,低聲道:
“還請三位盡力。”
張、于、柳三位太醫忙了一夜,可定國公情況并未好轉,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天子驚怒下,一面令太醫繼續醫治,一面在宮内大肆尋找下毒之人。
就在這關頭,祂病急亂投醫般納了詢問此事的太後的意見,遣了人護送定國公的一位女侍,去京北的護國寺為定國公祈福。
西奈津親自将人送到宮門,見她即将走到禁衛之中,又拉住她,低聲囑咐:
“你要小心。”
“我自然知曉。”
頂着素月面容的謝琅微不可查地露出個笑。
“你且等我帶人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