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便能見到跟來的幾個禁衛俱是熟悉臉孔,甚至有兩三個是她府上親衛改扮而成。謝琅微微朝人點了頭,又引打頭的禁衛說了幾句話,才撇下一隊人。
禁衛指的林子确在不遠處,謝琅聽着身後車輪滾動、馬蹄落地的聲音漸漸遠了,便也看到前方有個一身深黑騎裝的男人騎在一匹棗紅的駿馬上。
這人金眸熠熠生輝,手上還拽着另一匹黑馬的缰繩,見有人走得近了,便垂眼望來。
不愧是“金眸的雌獅”。
謝琅心下感歎,剛才那随意一眼确實蘊有無匹鋒芒,可惜她能力領域範圍内,誰的能力都用不了,這雙據說能洞穿一切迷霧的眼睛也難以發揮作用。
而且……她看着頂着衛肅模樣的阿萊西娅,有些遺憾地想:
比起男裝的樣子,她還是更想看到這位警備司大校的真實模樣。
“這位……公子。”看清了謝琅的裝扮,騎在馬上的阿萊西娅有些遲疑地喚了一聲,“可是要去相國寺?”
這是提前說好的溝通方式,謝琅從容點頭,走上前自阿萊西娅手中扯過缰繩,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
她拉緊缰繩,偏頭對阿萊西娅一笑,拱手行了個禮:“衛公子,這下便走罷?”
熟悉的嗓音令阿萊西娅微微一愣,她很快掩飾好情緒,策馬在前,示意謝琅跟在自己身後。
兩人很是沉默地疾馳了一段時間,馬蹄濺起飛揚的塵土。
去京北大營的路有一段與去相國寺的其中一條路重合,而這一段人迹罕至,附近也沒有人煙,若是香火不盛的時分,路邊的茶寮裡很難見得到人。
然而謝琅與阿萊西娅打馬行過,卻見茶寮邊停了不下一輛馬車,也有好些個侍衛模樣的人坐在茶寮桌邊,正在飲茶。
“有問題。”
阿萊西娅放慢速度與她并肩,借着風聲與馬蹄聲的遮擋遞來句話。
“他們不像是路過此處暫且落腳的。”
謝琅點頭,亦低聲道:“轍印很淺,車馬、衣裝上皆無塵土,想來是早早候在此處等人的。”
她餘光裡看着坐在更靠路邊的一桌人,見其中一個擡手去取桌上茶壺時,露出腰間一塊熟悉的玉牌來。
她與阿萊西娅對視一眼,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速度,等離茶寮遠了,确定并未被那些人盯上,也沒有人跟來,才異口同聲道:
“是禁衛。”
阿萊西娅蹙眉:“我昨日休沐,今日告假,卻也未曾聽聞有這等安排。”
謝琅語調冷淡:“那便是昨夜安排的了,我之女侍去相國寺祈福,也是昨夜才下的旨意。”
她唇角微微勾起,現出一抹冷笑,涼涼道:“若非方才我囑咐素心換道,恐怕現在已然出事了。”
阿萊西娅道:“莫非那冒牌貨擔心瞞不過公子,故而要對公子下手?”
謝琅微微詫異:“冒牌貨?”
她記得她并未同阿萊西娅提過這事。
現下身為禁衛統領的雌獅語調平緩:“如今那位與我記憶中的并不一緻,既然公子對祂也有敵意,想來是個冒牌玩意兒,頂了那位的位置,這才做出這些荒謬之舉。”
謝琅:“……确是如此。”
阿萊西娅既替她圓了這事,接下來要說服梅昀也簡單許多,依此言去說便可。
她隻是心驚于明顯是“聖人”派出來的那些禁衛。
當今一朝,天子對禁衛有絕對的掌控權,她隻是從中取巧,方能拉攏到一批人,而那位“鳳君”,是決計不可能差遣得動禁衛的。
所以這些禁衛隻能是“聖人”遣出來的,目标是今日進相國寺替定國公祈福的女侍。
現下想來,茶寮的影子将他們的影子蓋住了,再加上離得有些遠看不清眼睛顔色,以至于她無法确認那些人是否是蟲族寄生的個體。
“聖人”對替她祈福的人下手,究竟是猜到了她會頂替女侍身份出來,還是單純要将她身邊的人殺個幹淨?
更糟糕的境況是,祂可能已經恢複了對于現實世界的記憶。
花道家提過,能力領域有其邏輯,被納入其中的個體必須按照領域内部的規則行事。
如若真如她想的那樣,柯卡塔乃至蟲母奎特想殺她,現下就有了兩種方法。
一是侵吞幹淨她的精神力,讓能力領域破碎,再将現實中失去意識的她吃掉。
二則是依照領域内部的規則,給她羅織罪名,順理成章地在領域内處死她。
謝琅神色微沉。
她甚至難以确定這般情況下柯卡塔幾時動手,但較之先前的交鋒,他對待她似乎總有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谑感,或許一切都會在萬壽宴上爆發。
但這隻是最好的情況。
她抿了抿唇,對阿萊西娅說:
“我們該快些了。”
“再不快些說服梅大将軍,下一個被迫‘告老還鄉’的人,恐怕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