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謝研究員還未有半點謀逆的行迹,“鳳君”卻已切切實實做了,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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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輪在石闆上滾出碌碌的響。
謝琅揚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發覺離宮門已漸漸近了。
她現在正要重新朝宮中去。
衛肅在京城外就與一行人分道揚镳,他今夜上值,還要盡快趕去宮裡。她原路将素心送回國公府,自己則頂着素月的面孔順着來路回宮。
隻是這回不僅乘坐的馬車破破爛爛,連車側随行的人馬都多了一倍不止。
梅耶從京北大營點了五千人馬,令他們想辦法分批入城。而京南大營那邊,他也遣人給骠騎大将軍阿圖爾奇克送了信。
如今他正策馬行在離馬車窗最近的位置,略微偏了偏頭低聲說:“這骠騎大将軍聽着比我的官位高啊,他阿圖爾奇克憑什麼?”
謝琅:“……”
她心道我怎麼知道這是怎麼安排的,一邊打哈哈說:“您好歹還是原來的性别,看看衛統領罷。”
梅耶想到現在頂着男人殼子的阿萊西娅,也不由一噎。
半獸人自豪于自身性别,換換衣裝也就罷了,真要他們變成異性,那很多人都難以接受,梅耶自然也是如此。
他不自然地咳了聲,轉移開話題說:“現下要如何?”
“去見當今天子。”謝琅平穩答,“全由您說,營中操練遇刺、按計劃回京路遇我遭攔路打劫——”
梅耶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素月,對罷?”
“嗯。”謝琅輕應一聲,又補充說,“交魚符可帶了?”
梅耶說“自然”,于是她不再做聲,隻靜靜等着馬車行到宮門前。
守在宮門前的禁衛已換了一批,謝琅在車廂裡聽見幾個陌生的嗓音訝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負責護送她的禁衛道:“路遇歹人,幸得梅大将軍相救。”說着敲了敲車壁,“素月娘子可還好?已到宮門前,安全了。”
她便瑟縮着下了馬車,低着頭顫聲道:“……可否讓婢回國公處?”
“恐怕不可,你也當去見陛下一見。”梅耶涼聲遞出魚符,“本将要觐見陛下,且容我進宮。”
禁衛很快放行,另有人前去禀告天子。于是一行人前行不多時,便見中官霍自心緩步行來,先深施一禮:“見過輔國大将軍。”
梅耶道:“中官,陛下可有餘暇?我有要事禀報。”
霍自心目光略略落在一旁低着頭的女侍身上,才淡聲道:“聖人正召方中書、宋侍中議事,大将軍正二品銜,自也可去得。”
“請。”
他在旁側引路,走得離謝琅略近了些,面上神色不動,隻低聲道:“娘子,有人構陷于你。”
謝琅微不可查地點點頭,權作知曉。
待與梅耶等人行至延英殿外,霍自心先行一步進去通報,半晌便聽得宣見的通傳,明說是讓梅耶進去。
她立在廊下等了片刻,也不知梅耶進去說了什麼,很快聽到茶碗碎裂的聲響。
下一瞬,“聖人”驚怒道:“叫定國公的女侍進來!”
謝琅依言進殿,在下首處叩拜下去,特意變了聲音道:“婢素月見過陛下。”
上首處傳來極為陰冷的視線,“聖人”的聲音涼涼飄過頭頂:“梅大将軍說,你回程時路遇歹人,可是真事?”
“回陛下,正是如此。”謝琅答,“随婢前去的禁衛均可作證。”
梅耶怒氣沖沖道:“陛下,這夥賊人喬裝骁衛,先是要射殺本朝大将,再要殺奉皇命祈福之人,這是視陛下之威而不顧啊!”
随後是衣料摩挲聲,當是梅耶将證據呈遞了上去。謝琅迅速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在場的并不止霍自心提到的方許之、宋昭兩人,還有餘下四位官員。
“聖人”似乎噎了一下,謝琅聽見祂冷冰冰的聲音,仿佛毒蛇吐信:“恐怕并非賊人喬裝,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膽子,竟敢指使骁衛截殺宮中車馬、乃至高位武官?”
看來殿中諸人并不止祂之子裔、心腹,所以面子上的工夫還是要做一做。
謝琅垂眸細思,又聽門扉開合聲響。
随後是中官一脈沉靜的語調:
“禀陛下,方才醫官柳惜文去替國公把脈,正逢宮人煎好湯藥呈上,與湯藥一道送上的,還有鳳君賜下的一盅湯。”
“這是何意?”
“柳醫官說,那湯中摻有一味,與太醫署所開藥方中一味藥相克,若是同用了,會引發中毒。”
殿中氣氛凝滞起來,中官本人卻仿佛沒感覺到似的,仍是很和緩地答話:
“柳醫官追問此事,守在國公身側的宮人言,國公昨日用藥後,鳳君亦賜湯來。”
砰!
又是一個小盅摔落在地,隐有淅瀝的湯水濺出。
骨碌碌。
盅蓋未碎,頑強地滾至謝琅眼前。
她淡淡一掃:
是鳳君才能用的制式。
“聖人”暴怒的聲音随之傳來:
“調集骁衛圍了長春宮,朕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