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距離江家并不遠,與其說是學堂,倒不如稱起為破舊的土坯房更為恰當。
牆上的黃泥有不少地方已經脫落,露出裡面的磚石,地面雖是夯實的泥土,但走起來就能發現有些高低不平。
教室的一角堆放着一些舊課本和教具,雖然破舊,但能看出被精心整理過。
黑闆是一塊黑漆漆的木闆,上面的粉筆字迹層層疊疊。
許安把課本和科普讀物一一拿出來擺放好,江奈生也在一旁幫忙。
不一會兒,學堂的教書先生就領着其他孩子來了。
原就狹小的教室一時間顯得格外擁擠。
許安之前沒有正兒八經地教過書,不過老班偶爾會讓她幫忙代上半節課,以緩解一下被學生氣炸的心情。
教書這件事對于許安來說,算不上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情。
這六天裡,大多數時候,許安都在按部就班地扮演着許筱的角色,除了帶江奈生一起進學堂上課這件事,這是她的私心。
江奈生個子矮,許安便把她安排在第一排。
來上課的學生裡,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才十二三歲的模樣,大多孩子隻敢看着江奈生的背影,小聲地竊竊私語。
對于許安這樣一個從城裡來的人物,他們不敢太過冒犯。
直到江奈生聽課的事情在傳遍整個村子後,又傳進學堂教書先生的耳朵裡。
這位教書先生據說是清朝末年的一位私塾先生,年輕的時候還參加過科舉考試,後來是因為逃難才來到了江家村。
他雖然脾氣古闆,可在村裡還是很受人尊敬的。
第七天,教書先生冷不丁地站在學堂門前,他黑着臉,大聲喝道:“江奈生,你一個女子,坐在這裡做什麼?”
江奈生本就膽子小,突然被這麼一吓,整個人都打了個冷顫,眼眶也跟着紅了,一副是自己做錯了事的模樣。
這人誰?
黑闆前,許安放下粉筆,反問教書先生:“有事?”
許安雙手撐在長桌上,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不客氣,一副沒事就趕緊滾的意思。
“自古以來,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一個女娃娃,學這些有何用?”
教書先生指着江奈生,皺緊眉頭,呵斥道:“這可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你怎能輕易就壞了規矩?”
許安瞥他一眼,嘴裡吐出的話同樣不客氣:“大清早就亡了。”
“現下是新華國,如今隻有法律,沒有那些陳舊的規矩。”
“女性享有與男性同等的受教育和發展的權利。”
“身為女性,我不僅可以進入高等學府接受教育,還可以選擇把我學到的知識回饋社會。”說着,許安掏出許筱的證件,證件上清清楚楚地寫明了許筱的性别和學曆。
雖然許筱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但她現在是被學信網所承認的“知識分子”。
如果許安能完成高考,她在學業上能确定的成就大概率會比許筱更加耀眼。
“在我這,性别,絕不會成為我選擇學生的标準。”
這一番話,許安一字一句,說的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教書先生被許安這一番話氣得渾身發抖,他瞪大了眼睛,手指着許安,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簡直是大逆不道!祖宗的規矩豈能說廢就廢?你這般胡言亂語,是要遭報應的!”
許安捏起一支粉筆,鄭重其事地在黑闆上寫下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
“今天的課堂内容換一下,等會我就從這句話講起。”許安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何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呢?難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女子沒有才華便是一種美好的品德嗎?”
台下的學生面面相觑,沒人回答的上來。
大多數人甚至連“德”字都不認識,除了江奈生。
江奈生腦袋還是懵的,囫囵地讀了一遍黑闆上的句子,剛想點頭。
許安提高了音量:“并不是的。”
說着,許安看向教書先生,“這句話的原意并非是想告誡世人女子不應該有才華,而是指女子即使有才華,也能夠做到不炫耀、不自恃,能夠保持謙遜和低調的品德。”
教書先生氣郁。
他曾用這句話教訓過很多人,直到他遇到了許安,他很快意識到,許安絕非是個善茬。
他甚至不敢再引用古人的話來論證自己的觀點,以免又被許安找到新的漏洞。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
可許安就是敢的很,即使教書先生閉了嘴,許安仍在說着,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宛若一把把小刀準确無誤地戳上對方的脊梁骨。
“在過去,這句話被曲解和誤用,成為了限制女子發展、剝奪女子受教育權利的借口。但在如今的新時代,我們應當摒棄這種錯誤的解讀。”
大概是許安的話語太過具有震懾性,給人一種前所未有、駭人聽聞的感覺。
全場被震的鴉雀無聲。
隻有教書先生怒不可遏,用力地甩着袖子,嘴裡還不停地嘟囔着:“亂了,全亂了,這世道真是變了……”他一邊說着,一邊腳步踉跄地走出了教室。
許安上課的内容迅速不胫而走,村裡人紛紛從田裡趕回來,聚集在學堂外,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這許老師咋能這麼教呢?女子讀書,那不是瞎折騰嘛!”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扯着嗓子喊道。
“就是就是,自古以來,女人家就該在家洗衣做飯生孩子,讀啥書喲!”旁邊的婆子跟着附和,手裡還拿着剛從地裡摘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