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讀書有啥用,能當飯吃?能多打糧食?”脾氣暴躁的男人揮舞着拳頭。
人群間嘈雜聲越來越大,憤怒的情緒也在不斷蔓延。
就在衆人面面相觑之際,學堂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許安神色平靜地站在門口,目光緩緩掃過衆人。
她心裡清楚,這些村民的年紀大多都三十往上了。
重男輕女的觀念就如同深深紮根他們心中的老樹,他們信奉了一輩子,也這麼做了一輩子,又豈是能被她幾句話所改變的?
更何況,她也沒那個能力、沒那個打算,要去拯救江家村裡的每一個人。
有些人,并不值得被拯救。
她能做的,隻是盡可能去影響這些孩童,給他們一個能夠自我拯救的契機,至于他們能不能真的從這個封閉落後的小山村裡走出去。
那是屬于他們的未來,與自己其實并無太大關聯,許安也不打算為此負責。
舊時代的結束通常都伴随着流血和犧牲,不管最終結果怎樣,都得給人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才行,最好是那種能夠刻進骨髓,被人深深銘記的事情。
這個問題,許安整整思考了三天,最後,她決定把最後一堂課的名字定為篝火晚會。
沒有哪個孩童能拒絕玩火帶來的誘惑,更何況是一群人一起玩火呢?
最先出來走出來的是許安,随後是江奈生、順子、三娃……,每個孩子手上都高高舉着一根明亮的小火把。
這些都是他們從山上撿來的木材,除了這些,他們還撿了很多的細柴。
木材和細柴混在一起,整個下午,許安都帶着他們在學堂中心堆柴堆。
那個柴堆被她們堆的又高又大,門一開,所有人都能看見柴堆。
許安敞開門,在圍觀村民的錯愕中,舉着江奈生遞來的火把後退兩步,她把手中的火把湊近柴堆,瞬間,火苗蹿起,迅速蔓延開來,熊熊烈火照亮了整個學堂。
火焰跳躍着,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所有學生的臉龐都被火光照得通紅。
……
城裡來的女娃娃瘋掉了!
“救火!”人群裡不知是誰驚恐地喊了一聲。
緊接着,家長們蜂擁而至,憤怒地伸出伸手,試圖将自家娃娃統統抓在手心裡,然後狠狠地賞他們一個響亮的巴掌。
當然,可能一個巴掌還不夠,他們必須狠狠地打上一頓,越狠越好,越疼越好,隻有這樣,自家娃娃才能重新被規訓,徹底忘掉腦海中那些被許安灌進去的錯誤思想。
順子、二狗、大壯……
很快,每個家長都重新找到了自家娃娃,并使出渾身力氣把他們制服住。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孩子們手中的火把早就被他們一個接着一個、高高地抛出,這些火把有的徑直飛向柴堆,有的則飛向了學堂的各個角落。
整個學堂都燃了起來,是那種毫無保留、徹徹底底物理意義上的燃。
火苗肆意亂竄,濃煙滾滾升騰,仿佛要将這陳舊的一切都吞噬殆盡。
江旺也是在這個時候才驚覺江奈生并不在人群中的。
早在篝火點燃的那一刻,江奈生就拿着許安給她的水果手機,悄悄地從後門跑掉了。
出村的路僅有一條,江奈生需要奔跑很遠很遠的路程,可能需要兩個小時,也可能需要三個小時。
許安告訴她,她必須在被村裡人發現之前跑到山的另一頭去,那裡有個叫餘世博的愛心企業家會在那裡等着她。
什麼是愛心企業家?
昨晚臨睡之前,她曾問過許安這個問題。
“愛心企業家就是願意資助你們上學的好心人,他會為你們修建一所希望小學,到時候還會有其他的老師過來給你們上課,你們可以和鎮裡的小孩一樣,也有學上,有書讀。”
“那,許老師,你不教我們了嗎?”江奈生心裡覺得有些小失落,她感覺許安似乎在籌劃着怎樣把她抛下。
“别擔心,我們以後會再見的。”
“以後是多久以後?我要等多久呢?”
“在哪兒見呢?”江奈生又問。
“A市,等你考上A市的大學,我們會在A市再見面的。”
A市,一個對于江奈生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在此之前,她甚至連A市的名字都未曾聽聞,于是許安打開手機,在地圖上仔細地指給她看。
“你來A市找我吧,我會等着你的。”
“好。”
最後,在她的再三懇求下,許安伸出手指,有些不太情願地同她拉勾做出保證。
她不想被許安抛下,所以她會好好讀書,好好長大的。
江奈生跑得很快,山風劃過她的耳邊,在身後呼呼作響地吹着,從盲村燃起的那團小小的火光越來越微弱,直到徹底地被她遠遠地抛在身後。
她從來沒有跑得如此之快,快到在路途中把鞋子都跑掉了一隻,也不敢停下。
她隻敢堅信許安跟她所保證的,在山的那一頭,一定會有個叫餘世博的愛心企業家在等着自己。
就如許安所描述的那樣,她要把這份希望帶回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