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理上下打量李肯，眼前的女子眼底略帶青黑，明顯長期沒有休息好。即使成長了好幾歲，坐在明顯是店長辦公室之類的地方，她依舊穿着低調的黑色服裝，老舊的胸牌被擦拭明亮。

李肯似是在思考着什麼，眉間微微皺起，筆尖輕點桌子上鋪滿的文件，一片濃墨悄然浸染暈開。窦理仔細瞧了瞧，那些文件竟然是雇員合同，長長的名單一溜望不到頭，她不經訝異一家披薩店的生意竟然這般好，需要幾百個外賣員。

兩人隔着桌子，因為低身看文件的關系，窦理的臉與李肯貼得極近。猛然間，她突然發現李肯的視線不知何時直愣愣看向她。

窦理：“？”

好家夥，現在又能看見了？

她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李肯又貌似失去了對她的視野。但對方無比驚慌地站起，手不斷往窦理這邊摸索。

沒想到吧，你也碰不到我呢。

窦理無語，這麼久了終于對換狀态，變成别人想觸碰卻碰不到她。

但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你到底是誰？”李肯開口詢問，複雜的神情中唯獨沒有震撼，“我母親當年……看得是你？”

？？？

窦理驚愕，這場景連她這個外來人也連續進去的？

“你……”李肯似是有萬般的話語想說，但目之所及完全沒有其他人的身影，隻能喃喃自歎，“是母親要找的神嗎……”

“如果我真的是神女就好了。”成長後堅韌無比的女聲流露一絲幼時的脆弱，“至少也不會……”

“根本猜不出母親到底想要什麼……”

靜靜聆聽這一切的窦理垂下眼，久遠的記憶閃現。她眉頭微皺，随着場景再次轉換而扣除SAN值，原本壓下的幻覺再次出現，而這回那些幻覺人影，竟縮在黑暗的角落深深凝望着她。熟悉地、無法呼吸地窒息感再度将她包裹，胃部湧上一陣陣惡心嘔吐欲望。

窦理強逼着自己忽略那些刺人的視線，将注意力轉回新場景。

‘砰——！’

槍？！窦理急忙穿過層層貨架，狹小空間中有三人竟然正在槍戰！

其中一人是李肯，與麥克和另一個男性相互對峙。她已經中彈，顫抖着喘息，手中握着的槍柄微微顫動。

她隻是被母親強硬拽上高台的神女，身體素質不過區區普通人，能在這等傷勢下還勉力還擊已經是意志力無比堅定。

李肯因失血過多滿頭冷汗，眼前已經開始發黑，而麥克和另一人雖然也中了槍，卻能好好站着，不過衣服正背面留下幾個貫穿的血紅印記。

“抱歉啊……神女大人。”麥克輕輕拂過身上黃色的外賣服，目光不忍一瞬，手上槍頭依舊直指李肯，“你的動作太出格，長老會一緻認為您該退位了。”

“哈……”李肯擡眼嗤笑，“我研發的東西，倒是給你們……保了命……”

麥克默然許久，聳聳肩道：“萬分感謝。這确實是神女您為我教、為人類未來做出的最大貢獻。”

聞言，李肯嘴角下撇，手上的槍被她随意扔到一旁。在麥克二人訝異的神情中徹底放棄抵抗，倚靠貨架擺了個稍微舒适的姿勢。

“十年到了。”她緩緩開口。

麥克點頭接話：“是的，外部戰争也已經開始收尾，徹底成立統一聯邦後，我們也該是時候外出活動。”

“雖然您這些年的舉動讓我們财政雪上加霜，但好在結果不錯。”麥克勝利微笑，“許多難民已經皈依我教，戰争……是最好的仇恨助燃劑。”

李肯閉了閉眼，抑制不住的鮮血從唇角淌下：“是嗎……那些沒皈依的，你們記得放他們離開。”

“不少人受不了沒有智械服務的日子。”麥克聳肩，“外面情勢好轉，該跑得都跑了。”

似乎是聽到一個好消息，李肯笑了下，目光随意掃視周圍，不知在尋找着什麼。麥克見狀戒備：“……你還有後手？”

窦理就站在李肯面前，不解地看向這人。之前的場景中對方還運籌帷幄，将麥克等人掌握地死死的，怎麼不過幾年又淪落到這副模樣？

“沒啦。”李肯突然語氣上挑，釋然接受自己的命運，“我輸了，就這樣吧。”

“隻可惜……看不到母親當年定下十年期約後的結果。”

麥克冷哼：“當然如同李微主教當年所指導的，保存力量、培養戰士，耗費十年打造好的曙光之城将為驅逐智械鬥争提供無限的支持。”

最後的槍響在倉庫深處鳴起，麥克二人親眼看着神女徹底脫力傾倒，鮮紅的血液流淌浸潤地面。她的瞳孔逐漸擴散，最後的彌留之際竟還在四處掙紮搜尋——

“隻有……母親看得到你嗎……”

最後的話語輕聲蚊音般，窦理蹲下身，低垂的頭顱被褐色發絲遮蓋住所有神色。她想為李肯撫上大睜的眼皮，讓這位天生有着悲憫面容的女子在死後能有一絲安甯。

但她的手依舊還是穿過了地面上的屍體。

麥克踏步走來，彎腰将李肯胸前的銘牌扯下。他端詳着看了好一會兒，才背對着李肯頭也不回地離開，在經過合作夥伴時低聲吩咐到——

“走吧，該打造下一位神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