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蕭行和原梾輕裝簡行，登上了去水環山的大巴，自從一起合作完成畫稿後，兩人又回到了從前的相處模式。因為起了個大早蕭行沒什麼精神，倒是原梾顯見的高興，他從兜裡抓出幾顆薄荷糖問道：“暈車嗎？含一顆。”
蕭行挑了顆檸檬味的含嘴裡，後排的孫霄突然探出頭道：“蕭行，進遊戲。”
“沒興趣。”
“你最近怎麼了，失戀了？”
“沒戀失哪門子的戀？”
“那就進遊戲，别廢話。”
“哦。”蕭行最近确實幹什麼都有點提不起興趣，掏出手機看着一旁的原梾：“要玩嗎？”
放以前原梾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如今連句重話都不想對蕭行說，他實在不知道這奇怪的愧疚心思到底是怎麼産生的：“我很菜，老挨罵。”
蕭行看着他為難又不忍拒絕的表情，沒忍住低頭樂了，原梾近來有點過于逆來順受了，蕭行都覺得自己快跟個地主惡霸一樣了。
插畫社此次被選中的還有唐小溪和張清甯，張清甯是副社長，正在跟樊林讨論方案，唐小溪坐原梾身後，看着一路安靜地望着窗外的原梾，難言的傷感，原梾好像一直在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坐車易困，原梾不知不覺睡着了，身體緩緩向蕭行靠近，蕭行一局遊戲打完退出，看着身邊的人故意往近湊了湊也睡了……
學校在水環山山腳，新蓋的校區是一棟磚紅色的三層小樓，灰黑色的玻璃泛着淡銀色的光，照映着藍天白雲，東側是球場和小型操場，有群學生正在打球。
校門口一位男教工熱情地迎接他們，樊林上前握手道：“于老師好，我是江大樊林。”
“歡迎歡迎，一路辛苦！”
從教學樓西側沿着石階緩坡而上，有一棟貼着白瓷磚的老式建築，是教工宿舍，一樓設置淋浴間、洗衣房、休閑室，二樓都是宿舍單間，幹淨而寬敞。
于老師領着幾人熱情介紹：“宿舍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差一間，我們将教學樓附近一處古舊小樓收拾出來給你們用，是以前老校區的檔案室，已經搬空收拾過了，就是洗手間沒有熱水，洗漱不太方便，得跑一趟。”
樊林道：“我看房間很大，我們幾個男生擠一晚就行。”
于老師抱歉道：“主要是沒床，檔案室閣樓有兩個書架放倒正好可以當床。”
“行，聽您安排。”
“辛苦各位同學了，牆面大色塊我們已經鋪好，需要的顔料和地面保護也都準備好了，中午在教工食堂用餐，有什麼問題随時聯系。”
“好，謝謝！”
原梾和蕭行負責的區域是教學樓一側的白牆，原梾爬上折疊梯用粉筆起稿，蕭行扶着梯子略失落，此刻他明白樊林招成員時為什麼那麼嚴苛。
“等我一會兒，線稿我很快打好，一起上色。”
原梾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細白胳膊，在牆面起筆都行雲流水，他好像總能感知到别人略微起伏的小情緒。
“你以前常畫牆繪嗎？”
“嗯，最開始是畫自家院子，後來有很多人來找，木坪鄉到處都是我的塗鴉。”
“你畫冊裡的建築和風景都是木枰鄉的嗎？”
“大部分是。”
蕭行想起那晚彭澤清的話，原梾小時候一定遭遇什麼轉過學，木枰鄉才是他成長學習的地方。畫冊裡的森林圖書館很有名，蕭行上網查過，是‘最美鄉鎮學校’木枰鄉實驗學校的标志性建築，學校是知名教育家陸棠舟退休後回家鄉辦的，因辦學理念過于超前上過新聞。
蕭行：“那座森林圖書館是你爺爺設計的嗎？”
原梾專注筆下：“嗯。”
“學校也是嗎？”
“嗯，我爺爺跟校長是朋友。”
“你為什麼沒跟你爺爺一樣選學建築學，而是選了景觀學？”
“中式建築最講究跟景觀園林融合，本科階段涉獵一些景觀學方面的知識，将來讀研會轉回建築的。”
“哦。”
蕭行對未來沒有特别具象的規劃，父母也從沒給他劃定什麼路線，他随心所欲又無憂無慮地長大，天然地以為原梾的成長軌迹與他相差無幾，那天從彭澤清口中得知，原梾少年時幾乎沒有父母陪伴，奶奶又忘了他，爺爺是建築師，就以近幾年的基建速度，想來應該很忙。原梾性格極好，又好像在該敏感的時候敏感，不該敏感的時候神經大條，這是不斷自愈中形成的一種自我保護，蕭行突然就很心疼。
“我是不是挺無趣的？”
無來由的一句問話，讓蕭行反應了好一會兒：“為什麼這麼問？”
“就是突然發現，我跟你沒什麼共通之處，挺沮喪的。”
蕭行低頭抿着嘴偷樂，原梾很在意朋友，近來各種殷勤示好，看來是真的害怕失去他這個朋友：“你認為如何才算有趣？”
“不知道，我有時候會不知道怎麼融入大家，就挺寡淡的吧。”
“你隻是慢熱而已。”
原梾專注筆下，語氣如常道：“那天送你扇子是想跟你表明我無意學姐，不管你最近因為什麼不開心，我想你知道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蕭行其實破罐子破摔地希望是另一種答案，這樣表示原梾知曉了他的心意。
看他沒答話，原梾停下手中的活望着他誠懇道：“既然是朋友，那我們可以無話不談，對吧？”
蕭行仰着臉：“嗯。”
“謝謝你那天那麼維護我，長這麼大，你是最讓我放松的朋友，我會因為我爸的事對人有防備，你們讓我很自在。”
蕭行淡然道：“那些因為别人一句話，毫無判斷就去傷害他人的人，不是蠢就是壞，那也不值得在意，大家都長着眼長着心。”
“謝謝，那我能問，你最近在煩惱什麼嗎？”原梾心想，我都這麼挖心掏肺了，你倒是說呀，那天到底是不是你？
蕭行抓着梯子，心想：煩惱什麼，煩惱老子想親你，想抱你，春夢都是你，誰特麼要跟你當朋友，說出來，你怕不是要從梯子上滾下來。
“沒煩惱什麼。”
收效甚微，原梾微微歎了口氣。
線稿結束，原梾調好顔料，圈出一些區域：“平塗的部分你來完成，其餘的我來。”
心結解開，蕭行放松下來，拿着排刷上色時，也體會到了畫畫的樂趣。他會借觀摩學習的少頃，近距離看看原梾，甚至找了個怕出錯的理由必須挨着近點，原梾不時分神指導，兩人有說有笑，就這樣站在牆邊畫了一整天。蕭行不知疲累，活幹得美滋滋的。
第一天工作結束，畫已基本完成，明日潤色一下細節，完成文字平塗的部分便大功告成。原梾很久沒有跟人共同努力完成一件事了，他還在很小的時候，原闳識就帶他見了很多同齡孩子未曾見過的世界，大部分時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玩鬧不惹事很乖順，但很長一段時間他承認自己很孤獨。跟蕭行在一起，他覺得放松，也很舒服，而親密關系中無論是朋友還是别的什麼，看似簡單的舒服二字卻是最難做到的。
蕭行衣服上濺了星星點點的顔料，俨然已是一副畫家的派頭，他臉上蹭了墨綠，原梾無聲地指了指，他又摸了些鵝黃上去。無奈，原梾用拇指指腹替他擦，結果抹的更勻了：“掐不掉，得用肥皂水。”
蕭行看着他純澈的眼睛，心微熱，想擡手也給他抹兩道，不知道顔料對皮膚是不是不好，沒有舍得。二人去水房，原梾拿濕紙巾沾了肥皂水給蕭行擦臉，蕭行坦坦蕩蕩地直視，倒是原梾有點逃避似地移開目光。
有那麼一瞬蕭行想一吐為快，可又實在害怕一時魯莽破壞掉現有的關系。
周末學校沒什麼人，幹淨整潔的食堂裡隻有他們6人用餐，還有三位食堂工作人員在打牌。孫宵累的胳膊酸疼，不忘搶樊林餐盤裡的紅燒肉：“社長，回學校必須拾光裡請一頓酒犒勞，累死了。”
樊林也不生氣，又給他夾了一塊：“拜托你到時候多喝點，也好給我們提供點樂子。”
唐小溪：“孫霄醉酒，樊林倒黴。”
孫霄：“哎，我那都是微醺，什麼時候醉過。”
樊林無情爆料：“我可謝謝你，沒人喝到微醺在雪地裡抱着雪人親的，還問人家為什麼這麼冷。”
衆人腦補了一下那畫面，均忍不住笑起來，連同打牌的工作人員也停下來跟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