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蕭行,因為一些人造謠網暴原梾,一氣之下利用加密病毒鎖了一些人的電腦和手機,這是我今天站在這的原因。學校讓我寫檢查,還必須得通過審核,我寫了,格式工整措辭嚴謹,就像校網上那一封封毫無誠意的道歉信。我覺得道歉嘛,要真誠,所以我今天脫稿。
最近幾天,我細細反思了我的行為,覺得有兩件事我需要深刻反省:一是我那天一生氣找不着撒氣筒,踹了一腳宿舍樓道的牆,牆上估計現在還有我黑黑的43碼大腳印,我回去一定好好清理幹淨,以後會承擔起愛護公共環境的職責。
二是我還踹了一腳為學校消防事業兢兢業業站崗的滅火器,我罪該萬死,在此誠懇向滅火器同學道歉,并對我的行為進行深刻反省。它紅彤彤胖嘟嘟,救我等于危難之中,我卻毫不愛惜地拿它當出氣筒,這種行為實在可惡,以後我會定期幫它擦拭身體請求它原諒。”
台下衆人原本對念檢查這種事毫無期待隻想快點結束,聽到蕭行突然改了措辭,還對着滅火器道歉,一時間哄笑着熱鬧起來……
蕭行不以為意,繼續道:“我深刻反思,一定改正,請大家監督。謝謝,我的道歉完畢!”
台下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起哄,輔導員頭次碰到膽敢公然挑釁學校威權的學生,拿了話筒嚴厲道:“蕭行,請你端正态度好好念你的檢查,否則後果自負!”
蕭行正要下台,聽到警告止了腳步,他返回台前一改玩笑語氣,正色道:“好,既然是明校風,那我也說說我的看法。學校對于網暴同學、造謠诽謗他人的态度如此囫囵吞棗也是讓人歎為觀止。校訓敏于學、通于思、敢于新、正于性、志于道。我記得開學典禮,校長在講正于性這一條時強調:在做一個正義的人之前,首先得是一個溫柔的人。
網暴他人的同學覺得自己代表正義是嗎?在事情沒查清之前随意攻擊辱罵他人,曝光人隐私,在這人人都在裸奔的時代,我祈禱你有朝一日也能切實感受一下這無形的殺人刀。最垃圾的是我們江大部分所謂新聞人,不去撲現場、不去核實真實性、憑着幾張照片就能什麼稿子都發,為了博熱度已經毫無下限,學校竟然輕飄飄地警告一下發個不痛不癢的道歉信就過去了,這樣的垃圾将來進入公共媒體,真是要為未來新聞界提前默哀。
至于道歉,我去你媽的!網暴他人的人為什麼不上來道歉,既然學校不處理,那我隻好報警處理了!
心虛的不必删除帖子,網絡自由又極不自由,凡有接觸必留痕迹,你就算删除帖子後台數據都能查到,後台數據删除我也一定給你恢複,不信咱們走着瞧。我蕭行做事從來不計後果,大家一起警察局走一趟,我以一換百,不虧!”
高暢然、李星漢等人沒想到蕭行臨時來了這麼一出,近一段時間受得王八氣一掃而光,一時間熱血沸騰,起身大聲附和:“好,報警處理!”
接着32連熟悉原梾的同學陸陸續續起身喊道:“報警報警!”
劉誠感性,拽着汪彥辰的胳膊哭道:“媽的,真解氣!”
……
蕭行下台徑直走了,出了明禮堂,寒風吹來蕩空了胸中濁氣,他突然就特别想原梾,他不想小心翼翼了,于是撥了原梾的視頻電話,接通時他差點沒拿穩手機。
原梾換了發型,頭發剃短了,隻在頭頂處有短短碎發倚在額頭,五官更顯清亮,十足的少年感。蕭行偷偷截了屏,突然間心情大好:“好清爽的發型。”
原梾摸摸腦袋,淺淺地笑了一下。隔着屏幕,蕭行還是能感覺到他逡巡不去的悲傷情緒,他知道原梾需要時間,所以害怕任何一點期盼都會變成壓力,克制着發瘋的想念。
“你什麼時候回學校,我去接你好嗎?”
“期末前回。”
從前兩人有聊的無聊的,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如今橫亘着無數隐憂讓兩人各自有了心事,也都各自藏起了情緒。
原梾靜靜地瞧着蕭行,良久不着邊際地問道:“蕭行,還記得你第一次親我是在什麼地方嗎?”
“偷親算嗎?”蕭行想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輕松,玩笑着問道。
“算。”
“你不是知道嗎?舊閣樓裡,我以為你睡着了,拿手指偷偷蓋了個印章吻,怎麼突然問這個?”
原梾看不出什麼情緒,垂了眸光淡淡道:“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特别想。”蕭行再次擡起手指輕輕落個吻,按到屏幕上。
“你瘦了。”
“我愛你!”蕭行突然脫口道。
原梾頃刻間濕了眼眶,低頭埋了視線,他想回一句我也愛你,可這幾個字突然失重般沉入心底怎麼也吐不出來。好半天,他抖着音輕聲“嗯”了一聲:“我很快回學校。”
“好,我等你。”
臨睡前,原梾和徐英一起給王元清擦洗。王元清近幾日情緒不穩,她在混亂的時間裡,奇異地感知到少了什麼,病情開始反反複複,常常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原梾和原重遠手忙腳亂地不知道如何處理,徐英則熟練又溫和,哄小孩般很快就能哄好人,站在旁邊的父子倆定定地瞧着,更覺自己無用。
直到此刻原梾才發現,不是徐英需要他們,而是他們更需要徐英。原闳識去世,徐英跟着難過許久,原梾很害怕她要離開。
原梾娴熟地在一旁給徐英打下手,話在喉嚨裡滾了好幾個來回,還是問道:“英姨,我也不知道爺爺什麼時間給您發工資,發多少?您告訴我,以後我給您往卡裡打錢。”
徐英看原梾小心翼翼地,手上動作不停:“孩子,你爺爺給我辦了張卡,每年會存一筆錢進去,還給我買了養老險和疾病險。英姨沒什麼文化無兒無女的,他怕我将來沒人養老送終,還給我在木坪鄉修了屋。我能遇着你爺爺這樣的人,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我花不着什麼錢,你爺爺給的已經太多了。”
徐英換了條毛巾,繼續道:“小梾,你怕英姨走是嗎?”
原梾沉默着不答話。
“我不走,哪天你們不需要我了,我就回木坪鄉學校,我喜歡那兒。”
原梾不藏情緒,輕輕環着徐英胳膊:“爺爺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謝謝你,英姨。”
“你還小,不用操大人的心,好好讀書,将來像你爺爺一樣厲害。”
原梾在徐英這裡體會到了類似長輩的溫暖,紅了眼眶:“嗯,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