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原闳識的第一個春節,尤其難挨。原梾索性在網上訂了酒店,帶着一家人去雲心居小鎮散心,順帶考察環境。原重遠多年未駕車出遠門,一路上神經緊繃地盯着導航,生怕自己一錯眼把一家人拐丢了。原梾在副駕看着,心酸的同時想着自己年後得考駕照了。
小鎮規模龐大,生活、度假各種配套一應俱全,悠然閑适的同時又熱鬧繁華,尤其療養院各種慢性病醫療設備先進,環境也好。
來小鎮的幾天,原重遠幾乎天天推着王元清去醫院咨詢,有徐英陪着,原梾便獨自一人四處閑逛。小鎮冬季也有很多遊客前來遊玩,原梾漫無目地行走,他心裡明白促使他選定這裡的原因還有隐隐的一個,離江介不遠。
圓形廣場有人在拉大提琴,旋律沉郁蒼涼,原梾不由地想起原闳識每年生日都會帶他去采風,抽不開空就利用工作間隙帶他去看各種展覽,聽各種民樂、交響樂。那時他還很小,在各種千奇百怪的樂音中堅持不了多久就會睡着,偶爾被驚醒會似懂非懂地看着原闳識,原闳識摸摸他的小腦袋笑得異常開心,他時時都在寓教于樂。
演奏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俊雅青年,有一側剪影神似蕭行,原梾貪戀地駐足不前,又一曲終時,才發現觀衆隻剩下他一個。當方向,城市以及所有出現的人和事都帶着蕭行的影子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分手的隐痛,入骨般細細密密地疼。
原梾發現,他連傾訴心事的人也沒了,在這陌生的環境中竟無端生出一絲絕望的孤獨感來,進而害怕起搬到這裡,他低頭苦澀地笑了,這才剛開始啊。不知不覺中他信步到了一處空地,有一座小型藝術館剛剛落成,藝術館身後是遠山山頂,流線型的圓頂層層疊疊,像刻意打磨過一樣,原梾忽然很想過去看看……
山名霧青山,跟他軍訓演習時去的樂禮山海拔一般,景色很美,隻是樹疏植被多草甸。原梾沿着山腳村民踩出來的野路從緩坡處上行,爬到山腰時,看到一塊巨石上有個人正在休息。
那人看到原梾也是一驚,熱情打招呼:“你好,沒想到這個時間還能碰到人。”
原梾看對方比他年長幾歲,臉龐稚嫩氣質卻老成,也熱情道:“你好,原梾,梾木的梾。”
“曹揚。你怎麼一個人來這,看着不是本地人。”
“陪家人來雲心居養病,你呢?怎麼一個人爬野山,很危險。”
“來考察。”
“那一起吧,正好搭個伴兒。”
山腰處怪石林立,路比較難走,兩人默契地小心腳下,互相幫忙的同時一路聊着天,頗投契。
“你是學生吧,在哪兒上學?”
“江介理工大。”
曹揚興奮道:“校友啊,我也是江大的,太巧了!”
“學長好。”
“我畢業三年了。”
“大過年的,學長來這兒考察什麼?”
“剛被派到這兒曆練,考察考察周邊環境。”
原梾停下來詫異道:“我以為管理者都是當地有名望的人,現在都這麼年輕了?”
“現在沖在一線的基層人員都很年輕。”
此山沒想到越往上越好爬,視野很開闊,有多條雜亂無章的小路,想來山腳的村民常來。兩人不知不覺就到了山頂。天氣濕冷,從山頂向下看,可以看到遠處初具規模的雲心居小鎮的大緻全貌。
曹揚看着山腳破敗的村莊愁雲慘淡:“不到百戶,此地還不适合大面積耕地養殖,原本政府要他們搬出去,也好集中資源管理,可惜這些人死活不搬。我最初就是來做工作的,現在隻能另尋他路了。”
“他們那代人對生養的故土有着我們這代人無法理解的依戀,我小時候跟着長輩看過很多村莊的消亡,年輕人離開故土後,留下來的老人一個接一個去世,村莊就徹底消亡了。我見過整個村子就兩三個老人的,無論兒女如何勸就是不離開,固執地守着一片土地,自給自足春耕秋收。”
曹揚歎氣道:“是啊,經過這段時間深有感觸。政府想給他們在雲心居附近弄一棟安置房,做了很長時間工作不願意去。小鎮的生活方式是城市向往的歸園田居,不是他們向往的,雖然各種配套設施很好,他們也沒能力享受。”
“學長有什麼對策嗎?”
“此處離雲心居小鎮不遠,想着能不能做個景點供遊人爬山休閑,山以及山腳的村莊太荒了。”
“我倒覺得可行,此處離小鎮也就十幾公裡,修兩條路就可以盤活村莊,一條村莊通向小鎮的公路,一條爬山的山路。”
“村莊沒有公共财政收入,為了這百十來戶修一條公路,不可能的。”
“小鎮目前才開發了五分之一,開發商知道此處偏遠,所以先建好酒店配套吸引遊客,小鎮規模很大,人多了自然需要戶外活動。學長隻需籌集到修路的錢就可以,餘下的就是改造這座山,把它造的更美。”
曹揚驚訝道:“改造山?怎麼改?”
“修山路的同時植樹,這兩樣在村莊就可以完成。山路就地取材,在自然形态中修的頗有藝術性就可以,這樣既省錢又不需要大量人力。此山有陡有緩,隻是樹疏不具觀賞性,因地制宜地移植栽種一些景觀樹就好了。前期移植一點成樹,後期每年種植點樹苗養山,最多不超過10年即可改造成功。”
“你想說改造成功後再申請修公路?”
原梾搖搖頭:“雲心居小鎮還有大規模土地在開發,除了洋房幾乎都是小型别墅群落,未來十幾二十年會需要大量景觀植物,此處不适合耕種,我來時觀察了下,種樹很合适。村莊可以成立景觀樹培育基地,這樣可以大大減少小鎮開發商的運輸養護成本,還可以培養一批養護修剪景觀樹的樹農。拿着這個方案跟小鎮開發商談合作,讓他們出資修路,隻要談成,村莊有了公共财政收入,後期便有了山路、公路的維護資金,這樣依托于小鎮村莊也能發展起來。”
曹揚騰地起身,原地轉了幾圈,很快又洩氣道:“想有公共财政收入,霧青山的開發權必須掌握在村莊手中,也就意味着修路以及植樹的錢都得由村莊來拿,别說現在一分錢都沒有,就算把将來的基地股份出讓大半,也不會有人來投資,何況想讓這座山具有觀賞性需要設計師,還需要懂植物學的,說實話村子現在連請設計師的錢都沒有。”
“我爺爺是建築師,近幾年新興的很多小鎮項目他都有參與,我從小跟着他跑山野、鄉鎮,耳濡目染學了些。我現在是建築學院景觀系學生,雖然還沒畢業,設計沒有問題,景觀植物也略懂些。我爸是結構工程師,年輕時參與過很多大項目,因為一些原因坐過牢,不過指導施工對他來說很容易。設計師解決了,前期修山路和移植成樹的錢我和我爸可以先投入,條件是基地成型我們能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