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無風，楓林湖湖面靜悄悄的，男子沿着路燈的明暗處劃着船，他看彭思齊戴着口罩臉遮了大半，道：“把口罩摘了吧，我看不清你的樣子。”

彭思齊一手拿着槳一手摘掉口罩揣進兜裡自然地問道：“哥，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不問姓名不問住址，我們之間的關系也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樣才能自由自在地相處。”

“如今見面了也不行嗎？”

“也是，我知道你的名字，這對你不公平，新元，我叫張新元。”

“很好聽的名字。”

“我以前不知道你還會畫畫。”

“後來學的，你之前就知道我長什麼樣嗎？”

“沒有，在新聞上看到的，所以你發了那張自畫像後就認出了你。”

“哦。”

“思齊，上次你約我來楓林湖我沒來，我很後悔，所以這次特意選了你喜歡的地方。”

“嗯，你的病好了嗎？”

張新元愣了一下，很快道：“哦，好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編的謊，彭思齊想。他發現張新元在他不知不覺中往遠劃了些，于是裝得笨手笨腳地胡亂劃了一下，船緩緩轉了個方向。

“我再次得到你的消息也是在新聞裡，你和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是什麼關系？”

“朋友。他是同性戀，我那次出遊剛好碰到他，半夜突發疾病才害他被誤會。”

“警方公布的信息有限，我大概知道楓林湖那次也是他救的你，你喜歡他？”

“嗯。”彭思齊轉移話題道：“我記得你在我社交賬号下留言，之後帶我進網，網站不常見，包羅萬象還有很多有趣的人，是你搭建嗎？”

“算是吧。”張新元回答問題有些心不在焉，他劃槳的速度有些加快，船緩緩駛離了明亮區。彭思齊突然變得異常鎮定，他想看看對方到底想做什麼，握着槳沒動。

“上次楓林湖你跳水之後，新聞說你不小心落水，你父母沒有起疑嗎？”

“沒有，這次也一樣，偷跑出來的。所以哥，别劃太遠，一會兒我得早點回家，不然他們會起疑。”

“好，去森林公園水域看看，今天沒雲彩，星空很漂亮。”

耳機裡傳來趙柏豐的聲音：“如果發現不對勁，抱着船槳跳湖，我們的快艇兩分鐘就能到。”彭思齊回道：“好。”

“就是為這個才找的船。”

“你還是這麼浪漫。”彭思齊意識到自己也可以這麼違心地讨好一個人。

森林公園水域水深，兩人劃着船在離岸大約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張新元将船槳橫放到腳下，惬意地伸了個懶腰。

遠處街市變成了離岸的一團燈火，天地一片安靜，彭思齊望着蓄滿星光的幽深夜空，感受到了空茫的孤獨。周身很黑，張新元挨着他近了些，彭思齊握緊船槳，轉頭注視着他道：“哥，從沒問過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

“投緣吧，在社交賬号上看到你的照片就覺得親切。”

“你以前給我發過一些圖片，都是國外一些小男孩擁抱親吻的照片，你說那是很酷的事，我如今不覺得了。”

“為什麼？”

“以前我讨厭規則讨厭父母，如今才知道規則是保護我的，父母的冷言冷語裡也藏着關心。我錯把庇護當成牢籠，跑出來才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不會因為你年幼無知而善待你半分。你閱曆豐富，在十三歲的我眼裡自然有趣強大無所不知，我情窦初開，受你影響以為自己喜歡你，現在才知道不是。哥，我今天來見你，沒别的原因就想跟過去告個别。”

“你跟兩年前不一樣了。”

彭思齊望着遠處燈火，雙手握緊船槳道：“嗯，回岸邊吧，我得回家了。”

“回不去了。”張新元突然從後一胳膊勒住彭思齊脖子，接着用厚厚的棉布捂住他的口鼻，有濃濃的□□味直沖入鼻腔，彭思齊掙紮中使出全身力氣蹬了一腳船艙，小船劇烈晃動了一下，張新元身形不穩差點拖着彭思齊翻下船去，彭思齊也看不到人，舉起船槳就朝後捅去，張新元側身躲了一下，捂着彭思齊口鼻的手松了，岸邊兩艘快艇突然亮了燈，馬達轟鳴聲起。

張新元發現不對立即要跳船逃跑，被彭思齊死死抱住他，船内空間狹小，他猛踹了彭思齊一腳沒踹開，抄起船槳就要朝彭思齊腦袋砸去，彭思齊松手後撤躲閃不急，隻聽邦的一聲，船槳打在了半塌陷的頂棚上，彭思齊打不過他，不敢再冒險，拖着船槳倒栽蔥一樣翻進了水裡。

張新元顧不上他，跳水時喊了一句：“服妖，快跑！”

湖水刺骨般冰冷，彭思齊掉進水裡的那一刻做的心理建設是不要緊張。他去江大學畫時，311幾人曾帶他去過學校遊泳館，彭思齊不想學遊泳，于是幾人合力教會他踩水以及怎麼在水面漂着。彭思齊雙手舉着船槳繃直身體，快速浮出水面後，狗刨着貼近小船，聽到對方跳水後扔掉船槳抓住船沿等待救援，快艇兵分兩路，很快到了。

湖面黑漆漆的，張新元在水底潛遊并不露頭，趙柏豐戴着夜視儀，拿着電筒站在船頭靜靜等待對方出水。氣溫很低，由他水性再好在水裡也呆不了多久。

景曉峰将彭思齊拉上船，扒去他身上的濕重的羽絨服給他圍了條毯子，彭思齊凍得牙關打顫，哆嗦着不忘道：“還有一個人，服妖，我和原梾在網上見過，他就在附近。”

趙柏豐盯着水面，吩咐道：“宋青，網站裡找一個叫服妖的人，把照片發過來。”

“是。”

彭思齊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手機借我用一下。”

景曉峰掏出手機遞給他道：“我們暫時還沒聯系到原梾。”

彭思齊快速撥通電話：“陳叔叔，男子，身高175左右，斷眉很瘦，滿耳朵耳洞，鎖骨處有個骷髅紋身。”

挂斷電話後，彭思齊在毯子上暖暖手，再次輸入原梾電話，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趙柏豐一動不動掃視着湖面，像個耐心且安靜的獵手，獵物大概并未遊向淺水處，遲遲沒有露頭，他環視一周，西側岸邊是深水區，有一處斜凸出來的山石下，夜視儀中眼睛冒着綠光的張新元正扒着岩壁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用手勢示意另一條船跟上分兩側包抄，張新元再次鑽入水裡，兩人船開了一半停了下來，與岩壁成三角之勢包圍了獵物，戲耍獵物般靜待他自己露出水面，不多時張新元再次探頭，趙柏豐打開電筒，光源直射到他臉上。

“先跟你說清楚，你淹死或者凍死警察可不負責救援。”

張新元被晃得睜不開眼，已然沒了力氣，踩着水舉手投降。

趙柏豐将船開近，景曉峰舉槍戒嚴，張新元在水裡被拷了後，被趙柏豐拎着手铐拖上了船。

犯人自沒有毯子待遇，趙柏豐将他拷到船上後開始審問：“有沒有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