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們工作室有園林設計部嗎?”
“目前還沒有。”
“建築行業要走下坡路了,過個五六年我這樣的可能會失業,要不我跟你一起創業吧?”
原梾垂着眸光,無論如何掩飾不住地情緒消沉:“工作室可能吃了上頓沒下頓,真到那一天,最先倒的也是我們這些小公司,别輕易離開,況且基地還指着跟你們平台合作。”
“也是。”汪彥辰端起酒杯想喝口酒,擡頭時忽地對上了向飛熱情洋溢的笑臉。
“……”
向飛端起酒杯示意:“帥哥,認識一下。”
汪彥辰疑惑地看看蕭行再看看向飛,禮貌道:“你好,認識了。”
蕭行不動聲色在桌下狠狠踩了向飛一腳,而後搭着他肩膀耳語道:“你他媽别告訴我你現在犯花癡。”
向飛摸着額頭掩飾着疼:“你也沒跟我說你有個這麼帥的同學啊。”
“照片你不是早看過嗎?”
“本人更帥啊。”
“别忘了你的任務,命令。”
“好吧。”
兩人湊在一起密語,看着極為親密,原梾錯開目光欣賞表演,沒想到一衆人最先忍不下去的是劉誠。
“蕭行,你故意的是嗎?知道原梾在還帶向飛過來,行,帶來也可以,非得當着他的面秀恩愛嗎?”
蕭行無辜道:“我沒秀恩愛啊?”
劉誠被噎了一下,端起酒杯一口悶了:“那請你顧及一下他感受。”
蕭行語氣平淡好似混不在意:“好,我知道了。”
看着他那無所謂的态度,劉誠氣不打一處來,刻薄道:“這麼多年沒見,變化挺大嘛。”
“怎麼,我跟原梾掰了,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想抽你。”
原本蕭行隻是想刺激一下原梾,沒想做什麼,被劉誠這麼一激,多年來的委屈突然從心底浮出來,他望着劉誠說的話卻句句指向原梾:“當初是誰提的分手?是誰甯願我恨他也要把我推出去,又是誰這麼多年不聞不問?”
“他有苦衷你不知道嗎?”
“苦衷?本質上就是他媽的不信任。”
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高暢然壓低聲音道:“你倆都給我閉嘴,分分場合。”
此時,姚星陽和孫霄帶着幾個合夥人前來敬酒,丁随眼神示意原梾一起迎接。氣氛沉默,原梾滿了酒杯,長呼一口氣故作輕松地笑道:“沒有誰對誰錯,人總要向前看嘛。”他潇灑地端起酒杯裝出釋然的樣子對着蕭行笑道:“我得幹活去了,喝一杯就當給你接風了。”他眸光垂進酒杯,眼睛裡很快反射出粼粼波光,他盯着杯中酒停了好一會兒,勉力維持的防線幾近崩潰,他不等蕭行回應,自顧自仰頭喝光了杯中酒。
原梾酒量大家都知道,劉誠看他喝得急想起身攔,被高暢然按了下來。辛辣的酒一入喉便激的原梾胃哆嗦了一下,他不小心嗆了一下眼淚便不争氣地跑出來,他借着嗆咳掩飾着自己的脆弱,笑道:“這麼多年酒量還是毫無長進。”他望着蕭行和向飛,想大方地說句祝福的話,可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那麼小氣,最終他低頭道:“你們慢用,我先走了。”
原梾很少失态,看着他勉力維持着體面蕭行其實很心疼,可他竟隐隐想看原梾的反應,這麼多年隻有他在想盡各種辦法靠近他,而此人仗着他喜歡他,想念至此深情至此也不聯系他一次,他氣恨地想,憑什麼你說分手就分手,憑什麼一次都不聯系就笃定我他媽一直在等着你。
看他難過地離開,蕭行狠心地收回目光,一口吃了向飛給他處理好的魚……
姚星陽邀請了衆多投資者和企業家,丁随想借此機會幫工作室打開局面,可他們的活字招牌原梾此刻神魂都不知道在哪兒,跟個木頭樁子似的随身在側一聲不吭,别說介紹工作室了連招呼都懶得打,别人敬酒抿一小口意在交流,他機械似假笑一下随後就往嘴裡送,好像突然酒鬼上身了一樣。
原梾走後,蕭行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目光偷偷追過去,看他跟着丁随淹沒在觥籌交錯的人群中亦是滿肚子委屈。衆人也一時無言,彼此之間突然就有了時間帶來的隔閡,沉默着享受美食。
舞台上的古樂團正在演奏先秦盛世禮樂,一曲終又一曲起,落在心裡卻寂寂無聲,原梾的世界安靜到什麼都闖不進來,丁随看他全然不在狀态,叫人帶他去了後台休息室。
休息室是用屏風臨時隔出來的,原梾躲在這脆弱的屏障後面收拾心情。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看演講稿,可那些字一個也進不了他的腦子,頭昏昏沉沉地越來越重,昏沉的酒意跟着悲傷情緒一起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他突然特别恨自己,恨自己這麼多年毫無長進,這些年看似一刻不停地邁步向前,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依然被困在過去……
舞台的古琴演奏停了,原梾起身時才發現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主持人正在說一段關于他的陌生念白:16歲嶄露頭角就被譽為天才少年,留學期間第一個作品便獲建築師金獎,域文化館還未落地已是國内外最受關注建築,他也是藝術品一樣的明心館的設計師……
馬上登台演講,原梾頭腦卻一片空白,他灌了杯水強迫自己清醒,長舒一口氣後快速調整狀态走進了光亮中。
台下是什麼樣原梾根本看不清,他更像站在光亮裡自言自語:“主持人實在過譽,我并非天才,隻是從小接觸地早,有我爺爺這樣的好老師而已,能參與明心館的建造,要感謝星陽的信任,我的工作是最初始的環節,早已結束,今天站在這裡也是想借此機會宣傳一下新成立的工作室,819空間站。”
燈光刺得原梾頭有點暈,演講稿裡的緻辭他已經全忘了,他想快點結束,索性便以最自然真誠的态度簡單緻辭,他自嘲道:“名字有點中二,不過我的合作夥伴丁随也同意用這個名字,他希望我們能永遠保持活力和創造力。明心館的創作過程并不美好,它是一個向死而生的過程,書畫區的設計手稿,有一張我藏着沒有展出,畫稿裡的明心館牆壁斑駁,灰瓦殘破,卻處處迸發着蓬勃的生命,它的消亡不會成為自然的一道的傷疤,而是融入自然成為自然的一部分。懂了死方知生,明心館的呼吸感是我通過向死而生的創作手法實現的。我想祝大家一切順利,可清楚地知道這僅僅是個美好的願望,人這一生哪能事事順利,所以我祝大家無論遇到何種困難,都有向死而生的勇氣,然後在不斷錘煉中獲得可以讓一切變得順利的先決力。最後,再次感謝星陽的信任,感謝大家的到來,希望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緻辭結束,原梾轉身下台時頭重到要前傾倒,他閉起眼睛想止住眩暈,借着拿演講稿隐蔽地扶着桌角調整身形,有位記者突然起身問道:“原先生,有傳言《飛天》是您畫的?請問‘翛然行來’是您的專用章嗎?”
原梾分辨不出那位記者在哪裡,對着虛空中模糊的重影濕了眼眶,燈光落進沒有焦點的眼睛裡彌散着,他絕望道:“不是我畫的,我沒有那個章。”
記者還想問點什麼,原梾不等他發問強撐意志力快速下台。丁随覺察出他不對勁,一早在台側候着,聚光燈一離開,原梾意志力瞬間土崩瓦解,昏暗中他一腳踩空倒栽蔥似地摔下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