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小雨還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秦菩也一走出狹小逼仄的筒子樓，立馬就聞到了雨後空氣獨特的清新味兒。

離周錦然家不遠處，有個專門買鹵菜的小推車，車主是個中年beta。周錦然裝着他媽給的四十塊錢，打算帶秦菩也去買鹹水雞。

“我繼父之前給有錢人家當過司機，他對你不錯是因為看出來你有錢，你可不要被他騙了。”周錦然小心地跨過地上的污水，“馬上回去你就坐在我身邊，他問你話你就笑笑就行。”

秦菩也疑惑道：“既然他之前當過司機，現在怎麼不幹了？”給有錢人當司機的工資可不低，最起碼帶着周錦然他們搬離這個筒子樓是絕對沒問題的。

“因為他後來酗酒成性，居然膽子大到開老闆的車還敢酒駕，然後就被辭退了。”周錦然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我媽剛嫁給他的時候，他手裡還有點積蓄，在我弟沒出生之前，家裡還是過過幾天好日子的。隻是他這幾年漸漸又開始抽煙賭錢，開的那個修車店掙得錢隻夠他一個人花，慢慢地家裡就窮了。”

秦菩也安慰他說：“你成績這麼好，出人頭地的機會有的是，以後的日子肯定會好起來的。”

雖然無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但是秦菩也卻奇妙地感受到了一絲共鳴。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在短短一天支離破碎，爸爸的公司又面臨巨大危機，說不準他也要和周錦然一樣，在巨大的家庭變故下逐漸逼迫自己适應日益窮困的生活。

周錦然提起嘴角要笑不笑，來到鹵菜攤前問他：“你快來選一點愛吃的菜。”

空手上門吃飯不禮貌，秦菩也選了一份鹵豬腳，一份鹹水雞，一份鴨掌鴨胗拼盤還有一斤鹵牛肉，然後搶在周錦然前面付了錢。

“你弟弟不是要吃肉嗎，今天讓他吃個夠。”秦菩也提着滿滿兩手的鹵菜，看着這些他平常不怎麼會吃的東西，很講義氣地說，“今天你請我吃了飯，下次我請你吃——”

話說一半，秦菩也忽然卡了殼，周錦然于是主動問道：“吃什麼？”

“吃，吃點好吃的……”秦菩也聲音越說越小，顯然沒什麼底氣。

唉，也不知道往後還有沒有機會請周錦然去吃那家他經常去吃的Violet Banquet。

周錦然沒糾結這個問題，他攥着沒花出去的四十塊錢很不好意思：“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請客……”

秦菩也拿出手機在手裡掂了掂：“沒關系，反正你也知道，我很有錢的。”

别的不說，就是花錢買相處也值了。現在朋友們都知道了他家的變故，電話給他打了好幾個，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幾個朋友話裡話外都是小心翼翼的安慰。雖然知道超萌他們是出于好心，但是這樣無微不至的照拂也太讓人不自在了，還是待在一無所知的周錦然身邊更加輕松。

再次靠近陰暗潮濕的握手樓，秦菩也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爸的出身并不好，是不是之前也住過這種房子？

兩個人順着樓道原路返回，原本平靜的房間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周錦然一頓，反應過來立馬把手裡的菜遞給秦菩也，掏出鑰匙火速打開了門。

周母原本整整齊齊盤在腦後的頭發散開了，王大剛的手揮在半空，是一個要打人的姿勢。

“住手！”秦菩也和周錦然同時出聲，周錦然更是上前一把扶住了歪斜着撐着桌子的周母。

“媽！”周錦然看着她泛紅的臉，很明顯被人揮了一拳。

王昊事不關己地看着電視，對爸爸打媽媽的戲碼習以為常，他不滿的嘟囔：“周錦然你說話小聲一點，我在看動畫片！”

“你再打我媽我一定打你！”周錦然恨聲道，“不信你就試試。”

王大剛也就四十歲出頭，正值中年身強力壯，他看了一眼周錦然細條條的身闆，對他的威脅不屑一顧。他态度傲慢道：“你媽嫁給了我，我打我的婆娘又怎麼了？”

秦菩也的拳頭硬了。

周母難堪地站直身體理了理頭發，攔住護在她身前的兩個少年：“小然我沒事，你們快點過來吃飯吧。”

她若無其事地招呼王昊去洗手，原本電視沒看過瘾的王昊一臉不情願，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葷菜後“哇”了一聲，然後噔噔噔地跑進了洗手間。

王大剛一屁股坐上了闆凳，打開帶回來的白酒倒了滿滿一杯，周母忙裡忙外地布菜，還要把飯盛好放到他面前。

“你媽是不是經常被他打？”秦菩也拉過周錦然小聲地說。

周錦然沉默地點了點頭：“他喝了酒就喜歡打人。”

“那你媽得趕快和他離婚，打出好歹就遲了。”秦菩也面色凝重地說。

“這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周錦然何嘗不想讓他媽離婚，“我媽本來就是二婚，她不願意再離。就算離了，孩子她肯定都要帶走的，我和我弟弟兩個孩子她怎麼養活？”

“你們兩個快來吃飯呀。”周母站在桌子旁邊催促，“小秦，你是不是覺得不合胃口？”

“别管我姨，你先吃，我和錦然馬上就來。”秦菩也說，王大剛和王昊父子倆已經吃上了。

“小然，你過來。”周母走到他們身邊，把秦菩也推到飯桌旁邊，然後對周錦然說。

周錦然跟她走到角落，周母低聲問道：“這桌菜不便宜吧，你哪來這麼多錢？”

“秦菩也付的菜錢，我沒搶過他。”周錦然在校服口袋裡掏了掏，把四十塊錢還給了周母。

“你自己收着吧，平時在學校缺什麼就買。”周母讓他把錢收下，“我手裡還有錢。”

母子二人說完話重新回到飯桌，王大剛和王昊吃飯喜歡吧唧嘴，王大剛喝了酒還對着飯桌咳嗽。秦菩也夾着一片鹵牛肉，不敢再伸筷子。

“我去給你炒個青菜。”周錦然瞧出了他不好明說的嫌棄，剛坐下來又起身去了廚房。

“哎——”秦菩也想告訴他不用，大不了自己多吃點白米飯。

“沒事，炒青菜很快的。”周錦然拿着之前買回來的一袋青菜說。

“你手機響了好久了，快接。”王昊撅着流着紅油的嘴說，“打擾我吃飯了。”

秦菩也拿起手機也沒看是誰，直接就接通了：“誰呀？”

那邊先是一陣悄無聲息的寂靜。

秦菩也覺得奇怪，把貼在耳邊的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來電信息，居然是他老爸。

“你打電話幹嘛？”他突然别扭起來，幹巴巴地問道。

“天已經黑了，你什麼時候回家？”秦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小羊，别鬧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