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園西路咖啡館的16号桌,跟上次一樣的位置。
顧宥庭這回沒再做顯眼包點上一桌子了,隻随便要了兩杯咖啡,全給了他對面的男人。順便非常禮貌地要了一隻空杯,把隔壁小賣店買的冰鎮可樂倒了進去。
對方端起咖啡杯,淺嘗了一口,似乎是被入口的味道嗆到,皺起了眉頭,抿了抿嘴,一本正經思索道:
“封入法器的怨魂居然與被煉化的靈液有關,确實太過巧合了。但以靈液為質控制怨鬼未免也太迂回了,何必這麼麻煩?”
那男人正是閻陵,顧宥庭約他過來,說是有要事商量。
顧宥庭搖了搖頭:“若這兩者之間真有聯系,那目的定然不會隻是為了控制怨鬼。怨鬼占據了生人的身體,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人取代,便可以利用這殼子肆無忌憚地在人間行事,生死秩序豈不大亂!”
他輕輕歎氣,将杯中可樂喝了大半,甜味沖擊味蕾,氣泡給舌尖帶來了微小的刺激,這讓緊繃的心情松快了些,随後又問:
“對了,我上次跟你說的土棺蛄,你查得如何?”
閻陵無奈地說:“派出去了一堆鬼差,這小蟲子倒像是沒了影。要不是告訴我這事兒的是你,我都懷疑是誰眼花了。”随後又立刻補上一句,“不過,你真的沒眼花吧?”
顧宥庭睨了他一眼,閻陵擺擺手:“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讓他們繼續查。至于那些靈液,我帶走了。你若再發現類似的事情,就直接将那些魂打散了吧。倘若真是有什麼心術不正的,想要利用怨鬼控制生死秩序,管他是人是鬼,必然不能放過。”
到底是坐鎮冥界的,不過是語氣嚴厲了些,周遭便已經有了無形的壓迫感,空氣冷凝,陰氣漸漸團聚,像是一團厚重的陰雲,令周遭的人莫名其妙地覺得心慌,坐立難安。
顧宥庭輕聲提醒,“你稍許收斂些。凡人不比陰司的鬼,他們的感覺很靈敏。”
閻陵稍稍平複了情緒,埋怨道:“誰叫你約我來這裡談事情,你就不能往冥府跑一趟嗎?樂不思蜀了?”
“我在等人。”顧宥庭把可樂一飲而盡,嘴角浮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
“等人?你還約了别人?”
“沒約,但運氣好的話,有可能會等到。”
好奇心被提起,閻陵剛要問一句“等誰”,随後便瞥見一個清秀的男子推開了門。
眼熟,認識。可不就是顧王爺過來探查過往有沒有情人的那位小演員嘛。
閻陵瞬間了然,臉上洋溢着吃瓜群衆八卦的笑意。剛端起第二杯咖啡,準備邊品邊看戲,卻見顧宥庭朝他那兒俯了俯身子湊得近了些。
以為他是要說什麼悄悄話,閻陵很配合地也彎了身子。姿勢倒是顯得越發親密了,可顧宥庭開口說出的話與這動作完全背離,他面帶微笑,壓低了聲音:“人來了,你可以走了。”
“……”
閻陵臉上的笑容凝固:“你這可有點兒不厚道啊,利用我把他騙過來了,還不讓我看個熱鬧了??”
“不讓。”顧宥庭不講理地下了逐客令,“快走。”
“哼。”閻陵懶洋洋地起身,敲了敲桌子上的咖啡:“回頭燒點這東西給我,怪香的。”
唐嘉禾剛推開門,習慣性地往上次那個位置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顧宥庭——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
下一秒,對面的男人起身,嬉笑着向他告别,似乎兩人剛剛結束一場甚是愉快的交談。
他默默打量着這位沒聽說過的“閻少爺”。對方身材高大,嗯……比自己要高一點,目測與顧宥庭差不多,似乎還挺壯實,眉眼深邃凜冽,透着一股威嚴。
這人皮膚很白,卻是那種不太健康的蒼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體弱多病。可眼看笑得明媚,精神頭十足,似乎跟“體弱多病”四個字一點關系也沒有。
哼,看上去就是個不太好相處的。唐嘉禾暗中給了評價。直到這人走到了他面前,沖着他笑了一下,繼而推門離開。
這笑容意味深長,既有好奇探究,又有打趣調侃,但唐嘉禾已經沒心思再去細想。
他徑直走到顧宥庭面前坐下,屁股剛沾上沙發人就炸開了,闆着一張臉诘問道:“什麼意思?剛退婚就來相親,這麼迫不及待?”
“講點道理。”顧宥庭冷笑着駁道,“不願意聯姻的是你,為這事兒還哭鼻子呢!現在遂了你的心意了,你倒好,得了便宜還賣乖?”
唐嘉禾啞然,但他無理也能辯三分,況且這事兒他不覺得理虧,更不可能承認顧宥庭的指控了:“我不願意難道不應該嗎?我有人權的,憑什麼明碼标價了被你們拿去當做生意的籌碼。再說,我說了不聯姻,又沒說不可以談戀愛……”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立刻噤了聲,暗罵了句:靠,竹筒倒豆子,倒多了。
濃豔的绯紅已經從唐嘉禾的耳朵根一直爬到了脖頸子。他咬了咬嘴唇,第一次有點想抽自己這張肆無忌憚的嘴。
說出的話收不回,為了掩飾尴尬,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哪有一上來連試用期都不給就讓結婚的,這不是明擺着耍流氓麼……”
顧宥庭鳳眸微挑,嘴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盡管臉頰已經紅得像是染上了玫瑰液,他表面也不動聲色,繼續數落着顧宥庭,試圖讓剛才那句脫口而出不小心暴露了心思的話語聽起來沒那麼突兀。
“說要聯姻的時候壓根兒不問我的意見,說退婚的時候我也是被通知的那個,合着我就是被你們颠來倒去的玩意兒?懂不懂什麼叫尊重啊!”他越說越氣,越說越委屈,眼看着連眼睛都要紅了,還停不住口中抱怨,“不當面告訴我退婚也就算了,轉頭就跟人家相親約會了,你可真夠閑不住的!”
顧宥庭點點頭,對他的責備照單全收,知道這會兒該給他順毛了,便把自己的那杯可樂往他面前推了推:“嗯,潤潤嗓子再罵,快樂水!”
“沒用的!”唐嘉禾癱坐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快樂水也不會讓我快樂了!”說着他叫來服務員,恹恹地說道:“一杯美式,加濃不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