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柯的過本經驗很少,見過的大佬類型比較單一,他們都是有充足的道具保底,然後采用最謹慎的辦法推進副本。
在測試死亡規則時,部分大佬會用新人的命做砝碼。
雖然這樣的行為很不道義,但在弱肉強食的規則世界裡,道義向來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可這位宿來…和他之前遇到的大佬風格完全不同。
這家夥的操作看起來都很不靠譜,但實際效果卻遠超預期,人似乎也很靠得住。
兵行險着,出奇制勝。
柏柯想,自己可能真是抱上牢固又結實的大腿了。
而宿來還在思考如何通過引燃電線将整條街炸掉,萬一自己真有被追擊的一天,隻有這樣才能防止被工作人員抓走。
村委會提到過,在正常情況下,工作人員會保護外來人員的安全,但什麼是正常情況就不好界定了。
根據以往宿來看小說的經驗,不難看出播報裡的西裝男精神已經被徹底污染。
如果玩家沒完成主線任務,不但會被指認為是流浪人員,精神健康還會被嚴重污染。
宿來将瀝好水的盤子放回櫥櫃,而後毫不見外地拉開了廚房的冰箱。
對着雪花電視發呆的王母和王叔立刻轉過來,用充滿警告的視線看向宿來。
宿來:“媽,冰箱裡沒有西瓜嗎?”
說話間,他迅速掃視冰箱裡存放的東西,隻有滿滿當當切割好的肉類和冰凍的蝦仁,沒有想象中可疑的屍體肉塊。
宿來再次拉開冷藏櫃,掃視一圈後并沒有發現可疑。
是個正經冰箱。
這就意味着他們的食物來源暫時是安全的。
“也沒有冰淇淋。”
宿來轉過身,像個沒拿到心儀玩具的孩子一樣,用失落的眼神回視王母的質疑。
畢竟沒有冰淇淋和西瓜的夏夜是不完整的,宿來的抱怨合情合理。
短暫的對峙後,王母移開視線:“明天王叔去小賣部給你買。”
宿來抓住關鍵詞——「明天」。
“為什麼不現在去?”宿來問。
王母:“現在的春風社區魚龍混雜,夜裡不安全,不好随意走動。”
說着她指了指電視,“剛才新聞裡那個流浪漢就是最好的例子,這裡不歡迎夜裡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會上新聞。”
“所以,小四,不要随意離家出走,”王母的聲音幽幽的,“也不要被趕出家門。”
盯着空白電視屏幕的王叔爆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春英,孩子剛回來,不要吓唬他。”
柏柯在旁為宿來捏了把汗,通常情況下,玩家不敢擅自動npc的東西,就算要翻找線索也會在事後還原,盡量做到不落痕迹。
宿來不但擅自打開冰箱,甚至還當着npc的面。
宿來終于合上冰箱冷凍室的門:“謝謝王叔。”
他想了想,“冰淇淋我要綠豆口味的。”
柏柯:“……”
這家夥甚至還提要求。
洗了碗後,王母帶他們前往二樓的房間。
城中村常年潮濕不見陽光,牆壁的瓷磚爬滿黴斑,樓梯扶手摸上去也黏糊糊的,像微生物堆疊的屍體。
柏柯踩在滑膩的地磚上,好幾次差點摔跤。
宿來的粉色人字拖卻穩穩當當,絲毫不見打滑。
扶着牆走的柏柯不由得看向對方的粉色人字拖,心想大佬就連拖鞋都這麼靠譜,他要是穿個人字拖早摔死了。
王母給他們安排的房間陰暗逼仄,空間不足十平,唯一的窗戶直接對着隔壁人家的廚房,排風扇呼呼對着房間吹。
窗玻璃很厚,是老式的藍鍍膜玻璃,外邊還有一層防盜網,給原本采光就差的房間雪上加霜。
如果在房間裡遭遇什麼危機,想跳窗逃跑都不行……
宿來注意到房間裡隻有兩張折疊式擔架床,四周堆滿雜物,比起卧室更像是雜物間。
“媽,為什麼不讓我住自己的房間?”宿來問王母。
很顯然,這絕不是王小四原本的卧室,沒有哪個母親會讓孩子受這種委屈。
王母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你的房間還在收拾。”
“不要輕易離開你們的房間,除非我叫你們。”
宿來:“那如果王叔叫我們呢?”
王母:“他也是你們的長輩,和我一樣的,早點睡覺。”
王母不願與他們多聊,重重合上房門後就離開了。
柏柯剛想說什麼,宿來立刻将食指按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房間恢複安靜,牆壁隔音不好,能聽到王母下樓的腳步聲。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宿來才開口:“她不信我。”
柏柯心裡嘀咕了一句:她确實不該信你。
宿來沒講話,之後王母大概率會想方設法試探他的身份,一旦他露出端倪,這位老母親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來哥,你打算怎麼辦?”柏柯問道。
宿來:“盡量學着做個好兒子,獲得老媽的認可。”
他推開窗戶試探了一番,防盜網牢固地焊在牆上,紋絲不動,“如果做不到——”
“那就把這個家給炸了。”他将視線移向防盜網上方的電線團。
和之前看到的一樣,電線團内側隐約有紅光閃爍。
就好像有雙無形的眼睛隐藏在黑暗裡,窺視着城中村裡的一舉一動。
如何做個好兒子呢?
宿來一邊思考,一邊重新将窗玻璃合上。
柏柯小心翼翼挪開腳邊生鏽的電扇,幾隻比瓶蓋還大的蟑螂立刻竄了出來,一骨碌直接鑽進折疊床下邊。
柏柯吓得“卧槽”一聲大叫,連退幾步差點摔在雜物堆裡。
“不要發出噪音。”宿來淡定看着蟑螂消失的方向。
柏柯立刻捂住嘴,聲音發顫:“今晚要怎麼睡啊救命……”
宿來:“躺着睡。”
柏柯:“……”
宿來:“你也可以站着。”
他很快撸起袖子開始收拾打掃,房間裡就有一個簡陋的洗手池,旁邊有抹布有拖把。
宿來幹起活來毫不含糊,很快就把雜亂的房間收拾妥當,折疊床也空餘出位置攤開,床面被擦得很幹淨,隻可惜積年累月的黴斑沒辦法擦掉。
“柏柯,你是第幾次來這裡了?”一邊幹活,宿來一邊閑聊地問。
「這裡」指的是被污染物入侵的副本世界。
柏柯苦笑:“實不相瞞,這是我第二次過本。”
“第一次被突然拉進所謂的污染世界,我沒辦法接受身處的現實,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橫沖直撞,好在運氣足夠好,居然活着出來了。”
“在副本結束後,系統說我們過本時一直有觀衆在欣賞,根據我在直播裡的表現,有通關獎勵可以領取,剛開始我還不信的,直到賬戶裡整整多了大半年的工資,這可把我吓壞了。”
“準确的說是樂壞了,收到打款後我原地辭職,風風光光從上一家公司離開。”
“畢竟是賣命賺來的巨款,應該讓我自己好好享受一下生活,而不是繼續上班浪費生命對不對?”
“但躺平了大半年,錢用完了,押一付三的房租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宿來:“于是你又進了這個本?”
柏柯搖頭:“沒有,又找了新的工作,繼續朝九晚十的苦逼生活。”
“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副本什麼時候來臨,但生活必須繼續。”
宿來:“隻要多過幾次副本,你就可以躺赢你的房東。”
柏柯擺手:“我已經認清了現實,就我這樣的小菜雞,想要通過副本獲得财務自由是不可能的,能活着出去就謝天謝地了。”
宿來用讓我考考你的語氣問:“你知道系統提到的那些直播觀衆,都是什麼家夥?”
柏柯搖頭,好奇地問:“來哥,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沉默數秒,宿來同樣搖頭:“我怎麼知道?”
柏柯:“……”
宿來繼續套話:“在你看來污染物和副本,到底是什麼東西?”
柏柯還在以為大佬在“面試”他,仔細思考了一番後認真回答:“大概是可以把我們人類社會徹底擊垮的東西吧,說實話我也不清楚,隻知道它極度危險,而且這些危險正在擴散,以我們難以預測的速度。”
“來哥,這個世界是不是要完蛋了。”
宿來抿了抿唇,不鹹不淡說:“大概吧,所以躺平挺好的。”
“這次你是怎麼進來的?”宿來問。
柏柯:“我工作的内容小組正在策劃一期「活在城中村」的選題,打算記錄下最真實的城中村面貌,資料收集和采訪都隻進行到一半兒,我就被無端端拽入這個世界,而且還是已經被污染物異化的城中村,成為‘本土居民’的表哥,這種經曆還是挺新奇的。”
柏柯說着說着,萬分感慨。
開了大半天的車,宿來腰酸背痛。
他躺在擦幹淨的支架床上,對着天花闆的黴斑分析當下情況。
第一,根據柏柯透露的信息,被污染物入侵的副本是随機降臨的,能感應到污染物的玩家會被拉入其中,過程很突然,且前期可能沒有任何征兆;
第二,被拉進來的玩家可以通過通關副本賺取真金白銀;
第三,有無聊的觀衆在觀看他們的通關過程,能在副本裡賺到多少錢,可能與直播間的觀衆有關。
宿來沒有所謂的系統,也沒接收到任何通知,他有點發愁,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野生玩家,能不能賺到系統和直播觀衆的錢…
……
直播後台審核區。
「想看王小四,能給我們切一下王小四的專人直播視角嗎」
「王小四的直播神秘代碼怎麼還不顯示啊?主線任務明明已經開始了」
「我這裡也看不到王小四的個人信息,咋回事?」
無數相似的彈幕刷屏,又被系統過濾掉。
【系統檢測到正在運行的副本出現未知bug】
【該bug無法暫時被修正】
為了圍觀宿來的操作,柏柯直播間的人數越來越多——
「一人血書求王小四直播間鍊接」
「兩人血書」
……
「779人血書求王小四直播間鍊接」
【很抱歉,尚未有開通非玩家角色主視角的直播先例】
「卧槽?非玩家角色!」
「王小四真不是玩家?!」
「我猜王小四是某個大佬的馬甲号,可以躲避系統的身份追蹤假裝npc」
「還有種可能,王小四真是副本裡的npc,但他的設定是僞裝真人混入玩家裡……」
「細思恐極,npc王小四的目的是什麼?」
「雖然但是我還是很想看他的主視角」
「到底有沒有人分享王小四腳上那雙粉色人字拖啊——!」
……
鏡頭裡,宿來正試圖在一堆亂如麻的問題裡找頭緒。
自己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進入副本的?如果他沒連接上系統,是不是意味着賺不到錢?但他同樣沒有生存時間的限制,不必為了争取延續生命挖空心思。
他對整個副本機制很感興趣,這麼多年的無限流不是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