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名疑似社恐病毒感染的租戶已經被隔離控制,工作人員會對其住所進行全面消殺,請居民們無需擔心。”
畫面陡轉,鏡頭停留在一張病曆單上。
病曆上患者的照片拍得像是入獄,其他的信息基本都被鏡頭模糊掉了,宿來隻能看到這個玩家名叫霍朗,身份為外來租房人員。
春風播報的信号中斷,五菜一湯的飯桌再次陷入沉默。
“吃飯。”王春英催促道。
觀看了綠發青年被抓走的全過程,柏柯和北謠驚魂未定,兩人惴惴不安交換視線,同為玩家身份的他們,對青年的遭遇感同身受,入口的飯菜變得索然無味。
趁王春英去廚房添飯,柏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社恐病毒,扯淡呢吧!?”
北謠有些恍惚:“沒想到被選中的人是他…早上那個賈主任也特别瞧不上這男生…”
說到賈主任的時候,北謠本能地扁了扁嘴。
柏柯:“賈主任的眼光代表了大部分無趣又傳統的社會人,對他們而言,‘個性’是危險的品質。”
“哎,這男生一看就是個重度社恐,我身邊有這樣的朋友,他之所以被選中,大概是因為他表現得‘與衆不同’吧。”
畢竟規則第四條寫明了:鄰居不喜歡異類,請不要做出不合群的舉動。
柏柯:“越是傳統且人口密集的居住區,越容易對行為異于他人的鄰居産生偏見,脫離人群的社恐很容易成為被排擠的對象。”
“表弟,你怎麼看?”柏柯轉向宿來,他發現大佬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講話。
“工作人員明确說過,由原住民來選出被懲罰的對象,村委會有公平公正的判斷準則,但不透明。”宿來答非所問。
柏柯一頭霧水:“嗯?”
“你信他們的話?”
宿來:“不信。”
“但規則九也提到過:正常情況下,請相信村委會。”
“對哦,規則可以玩文字遊戲,但不會明目張膽給出假規則…”柏柯陷入思考,“你認為…所謂公平公正但不透明的判斷準則是怎麼回事?”
宿來陷入思考。
「社恐」這個屬性很可能隻是表象,是間接原因,但并不充分。
社恐不希望将時間浪費在無聊的社交上,不适應也不擅長積極參與社區活動,更不願意主動熱情地和陌生人打交道。
這樣一來,如果不硬着頭皮克服,社恐玩家的居民親密度會比“尋常人”低。
而「居民親密度」是這個副本運行的核心。
親密度可以兌換生存時長,它以數據化的方式,表現原住民對于外來者的“肯定”程度。
或者說,親密度是規則對玩家适應性的評價标準。
“是親密度。”宿來說。
“我猜,親密度低的人,會被選為當天的「被懲罰者」。”
北謠恍然:“玩家間的親密度數值雖然不透明,但對規則和原住民而言,它确實是最客觀的,某種程度上符合公平公正的原則!”
所謂的“選出”不一定是要舉行投票儀式,親密度是量化原住民和玩家間關系的數值,親密度低,象征着玩家不被原住民喜歡。
不受歡迎的人會遭遇懲罰,最先淘汰出局。
玩家想要活下去,就要最大程度赢得原住民的好感,和這個社區親密無間。
思及此,柏柯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以名狀的恐怖感籠罩而來。
和面對鬼怪不同,這種恐怖是密不透風的。
北謠:“不知道被隔離時會發生什麼?”
柏柯:“且不說污染物衍化的鬼怪,光是密閉的環境就足夠吓人的……”
“被隔離的玩家刷不了居民親密度,隻能看着自己的生存時長耗盡。”
這種感覺,就和溺水的無助一樣。
無論如何掙紮,身體違背意志越沉越深,最後在窒息中感受自己的死亡。
北謠沮喪地垂下眼皮,她并不是資深玩家,尚未适應污染世界裡的懲罰和死亡。
她認為是自己給了錯誤的答案,才導緻了現在的局面,有些自責,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明天提醒我,我有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要和工作人員确認。”宿來繃着臉,神色比平時要嚴肅幾分。
“好。”柏柯小心翼翼看他臉色,最後忍不住開口問,“可以先說說是什麼問題?”
宿來:“被隔離期間的食宿費和醫藥費怎麼算?社區包嗎?”
柏柯噎了噎:“……”
他不禁思考來哥在現實裡到底多缺錢,缺到都沒了心眼。
飯後,三人開始複盤找到窺視者的集體任務。
經過一頓飯的思考,北謠已經冷靜下來:“徐志威偷窺的證據确鑿,但答案不正确,可能性隻有一個——”
“窺視者不止一位。”
這是個多選題。
隻有把所有的正确選項都填上,才能回答正确。
出題人故意給玩家設置這樣的陷阱,所以工作人員回答問題的時候,才故意模糊掉重要信息。
“今晚公布答案後,其他的玩家應該也能推測到這點。”
“這樣一來,明天大家就會更積極地調查窺視者,不會像今天這樣持觀望态度。”北謠分析。
柏柯沉默一瞬,小聲嘀咕道:“也不好說。”
“少選不行,選錯也不行,成為舉報人要承擔npc暴走的傷害,伴随而來的還有親密度暴跌的風險,不是每個玩家都可以像你今天這麼幸運…”
北謠一時語噎,柏柯雖然是在潑冷水,但說的卻是大實話。
舉報窺視者帶來的負面影響太大了。
“隻要不是最後一名,就不會被懲罰,”宿來從冰箱拿出一根綠豆冰,“就是這麼卷起來的。”
他将電風扇挪了挪,讓風吹向自己。
宿來輕描淡寫地讓在場所有人陷入沉默。
規則之所以這麼設置,就是想讓玩家們互相猜忌,然後卷個你死我活。
這也是直播屏幕後的觀衆想要看到的。
要麼回答正确,要麼有人犧牲。
對玩家而言,比起模棱兩可的正确答案,讓别人承擔懲罰,才是最方便和安全的做法。
電風扇呼啦呼啦地吹,知曉利弊的衆人沒敢繼續開口。
有些心虛的柏柯垂着眼皮,甚至不敢看另外兩位玩家。
夜晚悶熱,他熱得一額頭的汗。
就在這時,王叔又端來一盆切好的西瓜。
“吃瓜。”
放下瓜後,王叔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似乎真的想留下來圍觀“吃瓜”。
魂不守舍的柏柯下意識拿了一片西瓜,咬下去第一口差點吐了出來,他這才想起王叔的瓜,不能不吃,也不能随便吃。
北謠看他吃瓜的表情不對,朝瓜盤伸出的手再度縮了回來。
柏柯不敢吐,在王叔慈愛的注視下,硬着頭皮把瓜吃下肚。
這是他今天吃的第二片砧闆味西瓜,明天一定會鬧肚子。
“來哥,你怎麼想?”
看宿來抱着黑貓玩偶,一臉若有所思地吃着綠豆冰,柏柯試探問道。
北謠同樣看了過來,目光從宿來的臉,移到了黑貓玩偶上。
那雙剛縫好的幽綠色眼睛盯了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北謠渾身猛地一顫,她立即收回視線。
宿來瞟了眼牆上的時間,又看向垂下眼皮的北謠,淡聲說:“已經過了七點,訂單完成。”
北謠和柏柯都愣了愣,但柏柯已經習慣了這位思維跳脫的表弟。
兩人後知後覺意識到,宿來指的是北謠活過七點這件事,這是齊幕下單時的需求:跑腿費一萬,保活到晚上七點。
“我隻是跑腿的,”宿來又強調了一次,“下次要是有這種當保镖的活兒…”
他頓了頓說,“錢多我還接。”
柏柯:“……”
“表弟,我是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哦,”宿來重新打開電視,轉移王叔的注意力,随後他靠在躺椅上回答說:“想回去。”
“想我的貓了。”
松弛感是會傳染人的,柏柯提起的心又放下,他生怕來哥以沉默回答這個問題。
親密度的較量,他永遠沒辦法赢過有媽有叔的來哥,最好的辦法,是他們不必進行這場較量……
這是最理想的狀态,但叢林法則的世界容不下理想。
抱着玩偶,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宿來倏忽睜開眼睛:“不對勁。”
“懲罰方式和總玩家數,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