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夜空月明星稀,皇宮内空曠安靜,連長長的走廊隻有皇帝和謝予寒的腳步聲。
站在書房外的侍衛恭敬地替陛下和殿下打開了門,待他們走入,又“吱呀”一聲合上。
“說說吧,什麼事?”皇帝坐在了軟椅上,咳嗽一聲,沉聲問道。
謝予寒站在父親對面,一絲不苟地彙報了自己和兄長的交流。
皇帝聽完,神色依舊未變,手指輕輕屈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扣着。
謝予寒說到尾聲,沒忍住說了自己的猜測:“父皇,我猜兄長在邊境開始組織自己的勢力了,他也許已經有所動作。”
皇帝簡單地“嗯”了一聲,疲憊地閉了閉眼:“是的,我已經收到了下面傳來的報告……最近知凜确實動作不小,把各州都驚動了。”
皇帝其實知道,謝知凜為什麼這麼蠢蠢欲動。
一是不滿弟弟被放在父親身邊親自培養,自己卻在大學畢業後就被派去了邊疆作戰;二是他仍記恨過往的事……記恨自己被施以死刑的母親,也是帝王的前皇後。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始終沒有告訴過大兒子,他的母親其實是因試圖謀反才被廢除皇後之位的,這對還小的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本來隻是告訴謝知凜母親去世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之人鑽了空子,悄悄告訴了還在上學的大皇子:他的母親是被他的父親……親手送上行刑台的真相。
皇帝還記得尚在上初中的謝知凜第一次失了态,沖進他的書房,大聲質問父親為什麼要讓他失去他的母親。
“——憑什麼我的弟弟可以依偎在他的母後懷裡,我的母後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帝王沉默了,他擅長權謀之術,但不擅長安慰自己的孩子。
比操控政壇更困難的是維系和孩子的感情,大皇子是這樣,二皇子其實也是這樣。
皇帝沙啞地開了口:“我本來以為,送你的兄長去适合他的戰場,對我們都好……現下看來,我還是錯了。”
謝知凜展露出來的超強戰鬥能力本就适合在戰場上發光發熱,皇帝以為他會更喜歡馳騁戰場的感覺……
如今看來,也許大皇子對政壇更有興趣。
謝予寒沉默着,在袒露脆弱的父親面前,他識趣地不說話。
皇帝又是一聲咳嗽:“但如果他想要颠覆帝國的和平,我是不允許的……予寒,就像他說的,留給你的時間确實不多了。”
謝予寒倏地擡頭,怔怔地望向父皇。他敏銳地覺察出這句話的不對勁,而父皇那雙藍色的眼睛定定盯着他,冰冷得和之前兄長看他的眼神沒什麼區别。
皇帝平靜地說:“我一直在按照儲君的要求培養你,本來想着還可以慢慢來,直到你大學畢業都有機會,可惜,最近我發現了一件可悲的事情……”
他淡然地叙述了這個糟糕的事實,“我已經時日無多了。”
謝予寒:“!!”
他震驚地看着父親,脫口而出:“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
他和陸燎交流過情報,陸燎明确說過,皇帝是在男主角大學之後選擇了退位讓賢,安穩活到壽終正寝才對!
怎麼會突發變故?!
謝予寒着急地說:“醫生診斷出原因了嗎?父皇有叫首都醫院的專家來看嗎?”
“查過了,是無力回天的毒。咳咳,是我太信任身邊人了,體檢報告被人替換都沒發現。那種毒潛伏期也很長,普通的檢查無法發現它的存在。”
毒?
謝予寒不可置信:“誰能把卧底安插到父親你的身邊?……兇手會是誰?”
皇帝卻不甚在意兇手是誰似的,反而笑了笑:“我知道是誰,但我不想再追究了。”
他扭頭,望向落地窗外的夜空,喃喃道:“就當我在為我的過往贖罪吧。”
但他話鋒一轉:“可我不希望你成為我們之間的犧牲品。”
“那您的意思是……”
皇帝輕輕一歎:“予寒,你需要加快腳步了,我也會提供我的幫助讓你成長,直到你能完全獨當一面為止。”
他輕點了下桌面:“帝國第一軍校好歸好,但對于培養儲君,我認為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謝予寒張了張嘴,但和皇帝一對視,他就知道對方心意已決,這不過是在通知他而已。
說完自己的安排,父子之間又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皇帝柔和了神色,主動提起謝予寒的母後:“有空多去看看你的母後吧,伊蓮娜總在向我抱怨,說你太忙,忙得都沒時間回宮吃口飯了。”
謝予寒颔首道:“我一定抽空去母後的宮殿,陪陪她,找她聊聊天。”
實際上謝予寒知道,他的母後多半沒跟皇帝抱怨過這些。
她巴不得他能在外多奔波遊走,好把他頭頂的哥哥踹下來,又能讓那些弟弟毫無競争力。
書房的門合上,謝予寒站在黑暗裡,湛藍的眼沉着,像一汪無波無瀾的深潭。
很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