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向晚的視線從喻祁陽身上收回,環視一圈,目光停留在中間領頭的人身上。
“你懷疑這件事是我做的?”
“這不是很明顯嗎?”于帆攤手示意一地的零件,“大家都看到了。”
池向晚道:“那你也要拿出證據。”
“證據不證據的,查查不就知道了嗎?就是要麻煩池中将跟我們走一趟了。”于帆偏過頭一招手,“帶回去。”
周圍的士兵聞聲而動,分出幾個湊了過去。
“等一下。”池向晚對此并不意外,在他選擇來軍庫時就料想到了這一幕,隻是有些人倒不必被牽扯進來。
他看向喻祁陽,“你自己回去?”
于帆跟着看過去,打量道:“這位是?”
“我請來的武器評測師。”
池向晚看着喻祁陽,“等這件事結束我再請你幫忙。”
喻祁陽的目光落在于帆身上,想了想一彎唇,道:“不,我也要去。”
“你去幹什麼?”池向晚不是很明白,喻祁陽應該恨不得和軍部永無交集。
“你不是追求我麼,我答應了,所以作為家屬和你一起去,不行嗎?”喻祁陽道。
“……”池向晚皺起眉,說:“家屬也不能随便進。”
“行吧。”喻祁陽轉而面向于帆,道:“地上這些是我拆的,我是證人,能去了吧?”
于帆看着池向晚死活不讓喻祁陽跟着的樣子頗為驚奇,池向晚不願意,那他就非要對着來,于是一揮手做了決定,“證人當然要跟着作證,走吧。”
喻祁陽沖着不明所以的池向晚聳了下肩,跟了上去。
臨時議事廳内,區内軍官已紛紛聚集于此,刻意壓低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這次又出什麼事了?”
“聽說是二号倉的軍械出了問題。”
“我前兩天可剛去那兒領了一批,不會這麼背吧。”
“那誰說得準……哎,元帥到了。”
議事廳的門打開,楚誡着一身規整的軍裝走了進來,身旁有一位膚色偏黑的軍官正對他說着什麼,在他點頭後收身回了座位。
“陳奉啊,上次好像沒見到他。”
“人家可是大忙人,哪是我們想見就能見到的。”
“你小聲點吧。”
臨時議事廳規模較小,通常隻用來讨論一件特定的事,因此在房間邊緣設有證人席,喻祁陽便在那裡入座。路過的人不時投來視線,又收回,隻餘他坐在那裡沉默地觀察着。
廳内漸漸安靜下來,于帆輕咳兩聲上了台,報告道:“今天下午,辦事處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稱軍庫存在一批質量不達标的違規軍械。茲事體大,我們立刻針對此事展開調查,派去調查寄信人的隊伍還沒有消息,但我們前往軍庫實地調查的隊伍卻有了很大發現。”
他看向池向晚,道:“在我們趕到現場時,發現池中将在未經批準的情況下,夥同一外部人員正在破壞軍械,而經後續調查,他們破壞的這批,正是舉報信中提到的質量不達标的軍械。”
“稍等,”一道稍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發言,大家順着看過去,認出是那位常年出外勤的陳奉上将,“你不是知道了倉庫的情況後主動去調查的嗎?結果調查出的東西都是我們此前已經知道的,這叫有很大發現?”
于帆讪笑兩聲,道:“還有其他人不清楚,我再重複一遍。您繼續往下聽。”
他說:“同樣的情況在一周前也發生過,當時十六區戰況吃緊,我們經過讨論,屬意池中将攜這批軍械前往馳援,但池中将卻在此之際恰好陷身于殺人案中被停職,可他明明看到了兇手為何卻始終保持沉默。現在看來,他早就知道這批軍械有問題,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避開這批軍械,派其他人前去,好在十六區戰況回轉,沒有再指派其他人,這才避免了這批違規軍械緻成慘案。”
“而如今,在軍械被舉報之際,池中将又恰好到現場破壞軍械。我不僅懷疑他早就知道此事,甚至是他一手制造了這批違規軍械!”
場内嘩然,池向晚登時看到無數人扭頭看過來,目光中的情緒繁多又複雜,難以言表。
“大家都是同僚,這……這也太狠毒了,在戰場上武器出問題還有活路嗎?”
“這種人不配與我們為伍!”
“是不是搞錯了,我記得池中将對十六區戰況一直持觀望态度。”
“光說不練假把式,我也會說。”
池向晚越過這些視線,望向台上的于帆及他身側的副手,微擡起手,“我有異議,我申請讓同樣去過現場的于中将的副官重新描述現場情況。”
這是合理的請求,副官驚訝了一瞬,随即在于帆不悅的表情中道:“現場中存在許多散落的零部件,經過重組,并未發現損壞,但存在部分零件丢失情況。”
“非常感謝。”池向晚收回視線,道:“如果于中将不懂得如何照實描述現場場景的話,我建議你回到基層曆練一番。”
于帆在場下的哄笑中有些氣惱,道:“有零件丢失是事實,這難道不算破壞?”
池向晚叫來一旁看守的警衛,“請幫我取一下剛才寄存的證物。”
警衛敬了個禮,“請您稍等。”
沒多久,警衛帶着一個木匣進來,打開封口,裡面排布着各式零件。
池向晚道:“缺失的那些零件,都在這裡。”
他沒管衆人的疑惑,繼續道:“和于中将所言類似,我确實在今天下午對這批軍械進行了檢查,但我得知這批軍械有問題,并不是在今天。”
于帆:“今天被拆穿了所以過來毀屍滅迹呗。”
池向晚沒理他,繼續道:“我一向有在戰前檢查裝備的習慣,這在倉庫的到訪記錄中都可以查到。在十六區戰前也是如此,可在當晚,我發現這批指派給我的軍械質量有差,又恰好碰到有人清除痕迹殺人滅口,便發覺幕後之人勢力頗深,這才情急之下沒有說明實情,隻在暗中調查此事。如今不再隐瞞,隻是因為調查有了結果。”
有人急切道:“有結果了?快說——是誰幹出的這種破事?”
池向晚沒有直接回答,“我順着倉庫登記信息查到了供貨方,發現此前并沒有與他們合作過,也無法通過預留的聯系方式與他們取得聯系。所以轉而調查貨物入庫時審核簽字的人,很不巧,簽字的人是——”
他看向于帆,“于中将。”
感受到四面投過來的視線,于帆一時間蒙了神,“不是,我不記得有這件事。”
“于中将啊,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别再用能力不足推卸責任了,上次我就不同意。”
“别扯這麼多有的沒的,都是新兵嗎?直接拿證據說話。”
“是不是真的,查一下就知道了。”陳奉冷淡地将此事吩咐了下去。
池向晚瞥了他一眼,沒有幹涉。
不久,查探的人回來,調出了倉庫的記錄單,“确實是于中将簽的字,留下的兩個确認數據,一個屬于去世的倉庫管理員,另一個屬于……于中将。”
“不,怎麼可能?”于帆慌了神,“我完全沒有印象。”
“不,我想起來了——”他看向陳奉,面露恐懼,“是你,那次是你讓我幫忙看着送貨,我沒注意……”
陳奉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道:“你還是先冷靜一下,我這次去二區平亂,昨天才回來,你是什麼時候見到我的?”
“就是你!當時在場的人肯定都看到了。”于帆拼命回想着,大聲吼道:“當時那個倉庫管理員在……”
他突然想到什麼,雙手猛地握緊,面部因過于激動變得酡紅,視線從場内的幾個人臉上劃過,聽着他們議論的聲音,良久,艱難道:“是我簽的。”
“竟然真是這樣?實在太不應該了。剛才還胡亂攀咬陳上将。”
“怪不得多次污蔑池中将,嫉妒心實在太重。”
“但我是失誤,是我沒有仔細檢查,不是有意的。”
于帆的聲音被淹沒在唾棄聲中,聽不見回響。
池向晚敲了下桌面,讓場面安靜下來,道:“既然你在場,那你對供貨方應該有所了解?”
“我……”于帆看着他,皺縮的瞳孔中仿佛斥雜着無數影像與聲音。
……
“倉庫在接一批貨,我不能在這久留,你去替我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