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偏頭看了一眼身邊人期待着回答的眼神,不吝地為他解惑:“我不是批量生産的二代生化人。”
他視線的焦點随意落在前方某處,許久沒有眨眼,出神地回憶過去:“其實我比絕大多數一代生化人都要早創造出來。”
沈确從來沒有和别人說過,除了周博士和她的助手外沒有人知道,不過現在,他輕輕地說出來了,在況野面前。
“我是她創造的第二個生化人,照着她的兒子做的。”
周博士的兒子?
況野歪了歪頭,他不了解這個家喻戶曉的科研巨頭,但是沈确的外表......他想起被他忽視的一點:“周博士的兒子......是白化病患者?”
沈确撲閃了一下純白濃密的睫毛,默認了。
況野之前還以為,沈确的如瀑銀發、純白睫毛、雪皙肌膚,純粹是為了好看才這樣設計的。
“那你們長得一模一樣嗎?”
沈确輕輕搖了搖頭:“他沒能長到我外表的歲數,十三歲就去世了。”
況野一驚:“他是因為白化病嗎?但白化病一般不會影響歲數。”
“不是白化病,周博士的丈夫和兒子曾出過車禍,丈夫當場死亡,兒子重傷,在病床上躺了三年後去世。”沈确說道。
“這和你上阿卡利安号有關系是嗎?”況野問道。
“地球在走向盡頭,實驗室上次遭到地震的破壞,很多其他的實驗品都受損了,也許是因為我是周博士想象中兒子長大後的樣子,而她的兒子夢想就是去其他星球生活,所以她想讓我去移民星球。”
沈确說話的語氣裡帶了些不易察覺的久悶困惑。
“她和上層保證我會以人類發展和安全為首要任務,并展示了我的各項有利于移民任務的功能,最後我被批準參與阿卡利安号移民計劃。不過艦長并不放心我,分配給我的一直是非核心的基礎任務。”
況野不由有些心疼沈确,就他自己兩天所聞所見,沈确在星艦上所遭受的基本都是惡意、排擠、忌憚,卻還要盡心盡力為人類的阿卡利安号移民星艦服務。
“等我們到XS-192星球之後,我是說,等新家園建設完成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移民星上都以家庭為戶生活,阿卡利安号也都挑選的是各個職業,在新家園能夠各得其所的移民,屆時基本沒有需要用到沈确的地方了吧。
沈确沒有什麼表情:“也許艦長會安排我的工作,又或許我會關機休眠,待在阿卡利安号的倉庫裡吧。”
生化人隻是人類的工具,就像船帆,當移民乘着宇宙飛船渡過星河汪洋,抵達彼岸之陸,他們就再無用處。
這是生化人的宿命。
可不知為何,一想到移民在星球上建造起心儀的屋子,和愛人相守,生育或領養幾個可愛的孩子,在陽光下安居樂業的時候,星艦遷徙途中十年如一日工作的沈确,卻在不見天日裡的倉庫裡無意識地封存,沉進歲月的塵埃裡和無邊的黑暗裡,況野的心就被狠狠地揪了起來,酸澀難言。
這些畫面好像一把錐子,徑直刺入況野的胸口,要在他的胸腔裡搗來搗去,鑿碎他的心髒。
他閉上雙眼,心髒像是被無數細針縫來縫去,窒息的悶與疼。
“也許......”澀意從心髒蔓延到喉嚨,讓況野的聲音帶了幾分嘶啞,“也許你願意和我走嗎?到那時候。”
沈确停下腳步,深深地看着他許久。
直到況野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問道:“和你走?”
“對啊,你知道的,我一個人,很寂寞的。”
況野有些不敢直視沈确的眼睛,臉有些發燙,任由黑色碎發輕微遮住了黑玉般的眼睛,左顧右看地說,莫名有些羞澀。
“也行,”沈确嘴角綻出一縷笑意,“我可以給你當家政機器人。”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況野飛快地說。
沈确這種高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生化人和家政機器人有着天壤之别,如果沈确真的幫他做家政機器人的工作,太浪費沈确的“才華”了。
而且況野怎麼可能是這種意思,他把沈确捧起來還差不多。
其實沈确也知道他并非想要一個高級的“家政機器人”,隻是有什麼藏着芯片底層的念頭在那一刻如煙飄散出來。他也不過,和況野開個玩笑。
而況野真正的邀請,沈确似懂非懂,好像知道,但好像又不是特别明白。
在況野想要不要說得更加直白之前,沈确又問道:“那你想要我什麼都不做,就站在你家裡陪着你嗎?”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也可以陪你啊,你不會寂寞嗎?”話音剛落,況野就想起了沈确在星艦上孤獨度過的大部分時光。
沈确搖了搖頭:“我感受不到寂寞。”
況野有些挫敗地說:“好嘛,那就是你陪我呗。不過不用一直站着,也可以坐着,躺着嘛......”後一句說得極為小聲幾近消音,雖以沈确的耳部靈敏度完全可以聽見,不過當時他覺其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