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這次禦宴,崇吾山主也會參加!”
“哪個崇吾山主……靠,該不會是那個叫扶疏的家夥吧?”
“不然還能是誰。玉京仙官千千萬,敢年年缺席禦宴的,可就他一個。說到底,還不是仗着天君幹兒子這個名頭作保。”
“幹兒子?你搞錯了吧,我聽說的版本是親兒子啊。”
“不過,崇吾不是已經封山千年了嗎,他怎麼這時候願意上天了?難不成是因為那件事??”
“噓!敢詛咒天君親兒子,你不要命啦!”
……
九垓大地之上,玉京仙府巍然而立,金瓦玉鸾,恍若蓬萊勝景。一衆仙官湊在白玉石階上,争論得臉紅脖子粗,話語間敬畏和輕蔑摻雜,羨豔與嫉妒平分。
崇吾山主這個名号猶如炸雷,在玉京沉寂千年的死水中轟出軒然大波,一時間大小仙官們的八卦勁頭無兩。
關于這位扶疏,玉京有不少流傳盛廣的說法,然而内容奇形怪狀,真假不明。
有人說,他乃帝君扶巒之子。
帝君是指千嶽大帝,衆山神之首,不光威名赫赫,而且和天君諸餘是至交好友。帝君天性愛玩,即位當天就雲遊四海去了,連香火供奉都懶得收,一股腦全都塞給了兒子。于是扶疏這個可恨的官二代,一邊吃老爹留下的糧,一邊又認老爹的摯友做幹爹,整日不思進取,為所欲為。
但也有人說,扶疏其實是天君的親兒子——見不得人的那種,所以拉了帝君來頂包。否則無法解釋天君為何對他百般縱容,任此子如何無法無天,也不舍得說他半句不是。
相信後者的仙官居多,因為這個版本聽起來更帶勁。
至于扶疏具體怎麼無法無天,那說法可就多了去了。
有人說他精神失常。
心情好的時候,對信徒有求必應。信徒上香求子,這分明不是他分内事,隻怪信徒求錯了神,他卻跑去對注生娘娘百般糾纏,給人一胎送八個。
而心情不好的時候,任香火把山神廟底燒穿,也看不到他半根腳指頭。
有人說他目無法紀。
凡間四季整齊劃一,可他偏要在他的崇吾山胡亂化景,春夏秋冬皆随心意。因此常把路人吓得魂飛魄散,說山上有妖怪作祟,夏天能遇飛霜千裡,冬天可見豔荷翠蔭。
還有人說他荒淫無度。
崇吾封山千年,全賴他在山裡藏了一棵婀娜多姿的小樹精,日夜歡愉,這才連往年的禦宴都沒空參加。
最氣人的是天君不說他,别的仙官也就不好多嘴,隻能背地裡暗搓搓嚼舌根。
玉階那頭吵翻了天,當事人此刻卻安然坐在天君殿裡,和諸餘面對面下着棋。
“外邊說你壞話呢。”諸餘往棋盤上擲了一顆黑子,玩味地瞟着對面的人,“你不去罵他們?”
“愛說說呗,能怎麼着。”扶疏嗓音清潤,眉目間帶着懶散笑意,一雙眸子明亮如星,“他們說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了?司命的嘴也沒這麼厲害。”
“你真就不考慮認我做個幹爹?”諸餘哈哈一笑,“索性都被傳成那樣了,我這根大腿,你不抱白不抱。”
“拿人手短。你日後若是有求于我,我才好拒絕。”扶疏盯着棋盤看了半天,歎了口氣,把手裡的白子往棋罐裡一丢,“我輸了。我說老頭,你在天上這一千年淨研究下棋了?怎麼還是下不過你。”
“呵呵,這一招叫棄車保帥。”諸餘擡手撥了棋盤,“要是被你這個毛頭小子赢了,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他從旁邊的碳爐上拿了杯茶,遞給扶疏:“嘗嘗,今年的歸鶴羽。是新茶,宸衷昨天剛從禦茶園摘的。”
宸衷是諸餘的貼身侍從,也是玉京勞模。
這人以一己之力,包攬了大大小小的瑣碎事物。上到仙宴歸置、仙官派遣,下到種茶鋤草、打掃内寝,他都能安排得妥帖,仿佛世上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扶疏每每見到宸衷,都會想到自己那個愣頭愣腦的小侍從青梧,心下感慨仙界的參差。
扶疏接過茶來,抿了一口,奇道:“這茶抱峰軒也有,口感怎麼不如天上種的好?”
諸餘自己也端了杯茶,聞言笑道:“眼下凡間正值大寒,比不得玉京四季如春。要等谷雨過後,第一道新茶才好喝……哦,我倒是忘了,你那崇吾山的氣候亂七八糟,難怪種不出好茶。呵呵。”
扶疏挑眉。
熱氣從紫砂的氣孔溢出,殿内彌漫着清茶醇香。爐上還擱着道鐵網,上面擺了些造型精緻的茶點和果木,什麼桃花酥、芋泥糕、小闆栗、松子杏仁等等,都是扶疏愛吃的。
扶疏随手挑了顆松子抛到空中,用嘴接了,邊嚼邊接過方才的話頭:“亂七八糟怎麼了,我樂意。”
“你就不怕四律神君生氣?”諸餘放下茶杯,“要是你胡亂化景真惹毛了他們,我也保不住你。外邊可都在猜,你是因為這個才被叫上來的,都等着看你如何低三下四給神君們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