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沉冥有點意外,“看來紙人是它們砸下來的。”
“好哇!我還沒去找你們,你們倒先上門送死了。”扶疏抛下手裡的雜物,氣呼呼往上一躍,“滾過來受死!”
幾隻桀見勢不妙,大叫一聲,奪路而逃。
沉冥身形一動,也跟了出去。
扶疏追出去沒幾步,突然又慌慌張張折回來,朝下面大喊:“青梧!别睡了,起來幫我看着留軒閣!”
“……嗯?山主大人?”青梧迷迷糊糊的聲音從下面傳來,“你大半夜在天上幹什麼,我是不是做夢了?”
青梧後面說什麼,扶疏已經聽不到了。他追出去太遠,耳邊隻剩山腰的狗在叫。
……
夜霧濃稠,山間彌漫着寒露,一青一白兩道身影飛躍枝頭,乘着夜風獵獵而馳。
前方是惡作劇成功的桀,即便快要跑斷了氣,它們依然笑得無比開心,“咯咯咯”的聲音回蕩在深林間,堪稱癫狂。
扶疏本想捉住它們好好恐吓一番,奈何這笑聲實在太吵,聽得人頭疼。他随手折了幾截尖細樹枝,屈指一彈,厲勁破風,吊尾的那隻桀瞬間被紮成了篩子,掉在地上抽搐幾下,不動了。
剩下幾隻回頭一看,不好!這次居然惹到個太歲爺。
它們立刻驚駭地互相推搡起來,随後果斷選擇不同方向,四散奔逃。
“哦?”沉冥不慌不忙收住腳步,“還挺聰明。”
“小聰明在實力面前不值一提。”太歲爺立在一旁的水杉上,指尖虛擡,地上的樹枝立刻追了出去,“沉冥,吃過糖葫蘆嗎?我親自給你串一個。”
他叫沉冥名字時帶了幾分得意,沒注意到身邊之人微怔,半晌才答:“好啊。”
樹枝們在山裡瘋狂亂竄,攆得幾隻桀慌不擇路,撞得那叫一個鼻青臉腫。扶疏原地抱臂等着,食指有一搭沒一搭敲着肘彎。
不一會兒,一根稍長的枝條帶着一串桀,樂滋滋懸停在二人面前,來邀功了。
“跑啊,怎麼不跑了?”扶疏瞅着那幾隻還在掙紮的桀,感覺怪有意思,一時玩心大發,“糖葫蘆要沾糖才好吃。不如這樣,你們去山裡找糖,誰先找到我就放了誰,好不好?”
他打了個響指,那枝條抽身而出,重新接回樹幹上,舒服地晃了晃。幾隻桀得了短暫的自由,再次潰逃而去,這次連笑聲也變虛了,比哭還難聽。
沉冥看出來他在撒氣,也不制止,倚着樹幹看戲,嘴角噙笑。
扶疏如此往複玩了它們幾次,還未盡興。忽聞遠處一陣敲鑼打鼓,伴着古老詭異的哼唱,越來越近,将夜幕都撕薄了。
“什麼聲音?”他直起身,“你聽到了嗎?”
“是凡人。”沉冥收了笑,正色道,“不鬧了吧?傷及無辜就不好了。”
“大半夜往深山老林跑,遇到什麼也是自找的。”
扶疏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勾了勾手指,樹枝再次帶着一串桀葫蘆出現在面前。它們估計也被折騰得差不多了,醜陋的四肢奄奄一息耷拉着,随時會一命嗚呼的樣子。
“叫你們砸我屋子,後悔了吧?”
扶疏這回舒坦了,笑吟吟地捏住枝條。一道勁氣砰然摧過,幾隻桀從内被震得稀碎,徹底斷了氣。
“不對。”沉冥突然靠近了些,“少了一隻。”
扶疏數了數,還真是。當下眼皮一跳,循着那鑼鼓聲望去:“該不會這麼倒黴吧?”
說話間,那聲音更近了。
二人腳下是一條羊腸小道,依稀能看到盡頭慢悠悠走來一隊活人,約莫二十來個。前面幾個負責營造氛圍,拿着笙埙排箫吹吹打打;中間的身強力壯些,擡着口棺材;末尾墜着個哭哭啼啼的婦女。
“送葬隊?”扶疏覺得今晚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匪夷所思,“三更半夜來山上送葬,這是什麼奇怪習俗?”
話音剛落,路旁陰影裡忽然沖出個龐然巨物,厲聲尖嘯着就往人堆裡紮!
“……這他媽又是什麼鬼東西?”
大概因為留軒閣被砸了,扶疏今晚格外暴躁,接連口吐芬芳,聽得沉冥似笑非笑。
定睛一看,那巨物竟然是……青梧前些天扔掉的大樹樁子。
扶疏上個月不知道犯什麼病,心血來潮要培植新木種,于是費勁巴拉弄來了這些樹樁子。沒過幾天,果然全都養死了,便讓青梧拾掇拾掇丢進山裡,等着化為肥料,滋潤其他有幸在這險境活下來的植物。
眼下樹樁子被堆在一起,那隻漏網之桀在後面興沖沖推着,哪裡人多就往哪砸,激動壞了。
那群人敢半夜送葬,卻不敢對付會動的樹樁子,登時吓得魂飛魄散,樂器和棺材全都抛了,一窩蜂往山下逃。尖叫聲,哭喊聲,依稀還混雜着鬼笑聲,一時響徹山野。
扶疏頭痛地捂住耳朵,擡腳勾了一根樹枝,準備把那隻桀弄死。
沉冥淡淡瞥了他一眼。
下一刻,周遭忽然安靜了。扶疏擡頭望去,原本亂成一鍋粥的地方驟然出現一座龐大冰塑,連人帶桀都給封了在裡面,一動不動。
還有那些大樹樁子。
扶疏晃神幾秒,遲疑着偏頭,問:“你的傑作?”
沉冥依舊負着手,随口“嗯”了一聲,轉頭朝被落下的那副棺材走去。
“……”
扶疏突然很後悔。
早知神君這麼厲害,自己剛才還串什麼糖葫蘆,開屏似的,顯着誰了?
“過來。”沉冥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低頭看着棺材,喚他,“你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