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和瞎了有什麼區别。”扶疏悶悶地道。

他本以為紙人最多兩三個，哪知道都能湊出一個村子了，這用“巧合”二字肯定解釋不過去。這事兒他不管也得管了。

“對了，”扶疏看到這些凡人，突然想起什麼，“方才山裡遇到的送葬隊怎麼樣了？我們這麼久沒回去，該不會被你凍死了吧。”

“你記性不錯。”沉冥聽上去像真在誇他，“已經送回家了。一覺醒來，什麼都不會記得。”

“那就好。”

扶疏坦然接受誇獎。俯身檢查了一下地上這群人，好在都隻是昏迷，沒有受傷，便道：“把他們也送回去吧。至于那些紙人，我明天去山腳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幾個凡人套出話來。”

“嗯。”沉冥好像從來不反駁他的決定，轉頭望向洞口，“天快亮了。”

扶疏看到洞口傳來熹微晨光，才發現他們竟已折騰了一晚上。正要動身，發現沉冥也跟了過來，意外道：“你不回玉京，跟着我做什麼？這點小事，我自己辦就成了。”

“閑來無事，”沉冥随手抖了抖袖子，“好奇。不行麼？”

“……行，當然行。”

是誰半刻鐘前還說忙不過來的。

扶疏帶着小碎念，同沉冥一道處理完桀的屍體，又将洞中的凡人送下山，再返身回到抱峰軒，天光已然大亮。就看青梧提着水桶守在門口，腦袋伸得老長，一見扶疏就叫道：“山主大人！你可算回來了。留軒閣怎麼爛掉了？”

“哦，昨晚闖進來幾隻小鬼，拿東西砸的。已經解決了。”扶疏一夜未睡，略感疲憊，想到要翻修屋頂就頭痛，“先這麼擱着吧，我過陣子再弄。”

誰知青梧放下水桶，回身一指：“已經有人在修了呀。不是你叫來的嗎？”

“我叫的？”扶疏愣了愣，“我做夢叫的？”

走過去一看，卻見一個烏帽紗袍的小道士挂在屋頂，将手中的拂塵甩來甩去，口裡咿咿呀呀喊着，指揮那些木材自行規整。

扶疏問青梧：“那是誰？”

“不知道。”青梧探頭看到後邊的沉冥，反問道，“山主大人，這又是誰？”

“哦，忘了介紹，這位是玄英神君，是我的……”扶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他的什麼，畢竟才認識人家兩天。但兩人這一夜經曆了不少事，也算相熟了，便道：“是我的好朋友。”

朋友聽着生疏，加個“好”字，也算謝過人家一路關照。

沉冥挑起眉，不置可否。

“崇吾山主！玄英神君！”上面的小道士聽到動靜，低頭望來，笑嘻嘻喊道，“我這邊馬上就好啦，勞煩等一等哇。”

扶疏微笑點頭示意。趁小道士背過身，他偷偷問沉冥：“你認識？”

沉冥道：“青烏。”

扶疏“哦”了一聲，這才慢半拍想起伶倫曾經提過，玉京是有個掌風水的仙官叫青烏，相傳他是彭祖後人，來自青烏一族。

青烏族在凡間以長壽著稱，世代單傳。某天有個族人開了仙根，偶然飛升，此後“青烏道士”便成了個官銜名，由青烏族人代代世襲。這也是玉京唯一通過世襲傳位的仙職。

青烏擅長風水秘術，負責玉京大小仙殿的翻修和擴建，從宸衷那裡領命。宸衷做事張弛有度，通常不會一次性派太多活兒。

無奈個别精緻婆媽的仙官——對，就是伶倫——窮講究，連給樂器打個架子都要看風水，常常私下找青烏幫忙，把小道士忙得團團轉。所以扶疏沒跟他打過照面。

“山主大人，留軒閣修好啦。”青烏不愧是禦用風水師，效率奇高，蹦到扶疏面前擦了汗，“原來的屋頂形狀太圓啦！圓是為乾，容易造成氣場不穩，招鬼邪哦。我給它改了改，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是好多了。”扶疏端詳了一陣，确實順眼，“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留軒閣爛了？我雖然記性不太好，但好像記得沒找過你幫忙。”

“哦哦，你是沒說，但我收到了玄——”

沉冥突然擡頭，掃了青烏一眼。

“——玄妙天道的指引，感應到了山主大人的召喚。”小道士連忙改口，“我是自告奮勇來幫忙的哇！”

“原來如此，”扶疏笑了，“那我該怎麼謝你呢？”

“不用不用！”小道士連連擺手，“這本來就是我的分内工作哇。日後有什麼需要，山主大人可以随時找我。”

他雖這麼推脫，扶疏還是讓青梧包了些山中土産給他，有人參、榛蘑、鮮筍、牛肝菌等，還塞了一包新摘的歸鶴羽。

玉京可見不到這些好東西，小道士喜得連聲道謝，末了道：“山主大人，我發現你和傳聞中好像不太一樣。”

“是嗎？”扶疏好奇問，“哪裡不一樣？”

小道士直眉愣眼，張口就道：“他們都說你目中無人，不思進取，貪圖享樂，好色荒……”

“——咳咳。”

扶疏被空氣嗆到，偷瞄了沉冥一眼，多少覺得沒面子，道：“倒也不必那麼具體。我難道就沒什麼優點嗎？”

“有！”小道士捧着滿懷的謝禮，激動得小臉通紅，“你很大方。”

“嗯。”扶疏表示滿意，“還有呢？”

等了半天，小道士安靜如雞。

“……沒了？”

“沒了哇。”

“青梧，把他東西收走。”扶疏轉頭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