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一黑。
扶疏再睜眼時,已是次日淩晨。
沙棠和莫向秋摸黑出了各自的營帳,四下鼾聲震天。二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向外走。
昨天提出派人引開蛇怪的小哨兵就守在篝火旁,見二人出來,急匆匆跑上前:“将軍,我也去!”
他眼下烏青,似是一夜未睡。
沙棠一愣。這孩子看着不過十幾歲,很瘦小,目光卻透着堅毅與執着。
“你就别去了。”沙棠拍了拍他的肩,“洞裡狹小,人越多越施展不開。我們隻是把蛇怪引開,讓其他人有機會逃出來。回去等我。”
“可是将軍……”小哨兵還欲再跟。
“好啦,你就聽你們将軍的話吧!”莫向秋往他背上一敲,把人敲了個趔趄,“等你手腳長開了,再征戰沙場也不遲。”
小哨兵看着莫向秋結實的小臂,默默搓了搓自己細瘦的胳膊,垂頭回去了。
“沙将軍,你這手下不錯,”莫向秋打量他的背影,“就是太瘦了,得多吃點。”
“等回了軍營,我讓夥夫多盯着他點兒。”沙棠笑,邁步往前,“他是個好苗子,好好培養,将來能成大用。”
二人一路閑聊,好像前路越是兇險,他們就越不在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要去趕集。等行至冷潭時,洞内幽靜。
正值卯時,天将亮未亮,挂着一線魚肚白。草上都是隔夜寒露,扶疏坐在草裡,覺得腰酸背痛,腿都伸不直,心道凡人可真不好當。
“昨天爬了一整天山,莫向秋居然還有精力打架。”他晃了晃沉冥的手,“哥哥,你不累嗎?”
“不累。”
沉冥本是站着,但扶疏一坐下去,手就被扯住了。沉冥便蹲跪在草裡,雙目探着洞裡的動靜,像一頭野豹。
前方沙棠也貓下身,放輕腳步,緩緩向洞口逼近,靴底将沙礫磨出聲響。莫向秋緊跟其後,手虛握着劍柄,随時準備出鞘。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洞穴深處,沉冥托住扶疏肘彎,單手把人撈起來:“走了。”
“哦。”
扶疏丢掉手裡的狗尾草,拍了拍屁股上的草灰,大搖大擺朝裡去。
這洞窟和之後變化不大,二人憑着記憶找到石棋所在之處,此時還沒有桌凳。再往裡,道曲徑深,雜亂如狡兔窟穴。
“他們走的哪條?”扶疏四下張望。
沉冥駐足片刻,耳朵捕捉到細微響動,拉了扶疏拐彎:“這邊。”
二人在窄道内越走越深,前方沙棠和莫向秋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
然而洞内不止這一種聲音。
黑暗中,有什麼龐然大物貼地滑過,薄韌寒鱗剮蹭出細密聲響,連帶着腳下的土地也微微顫動。
“我去,”扶疏震驚,“這蛇怪究竟有多大?”
前方莫向秋壓着嗓子,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沙棠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朝左側一偏頭,看來對此處地形已深谙于心。莫向秋趕忙閉嘴,挪步跟上。
二人在洞中摸索找尋,蛇怪不時繞身而過,隻聞其聲,不見其影,這比當面撞上更顯可怖。
穿梭許久,他們終于在一處偏洞發現了第十支小隊的蹤影。
半個殘破頭盔躺在地上,帶着斑駁血迹。
沙棠目光一沉,加快腳步,拐彎處似有人息。
“将軍!”
有誰在壓聲喊她。
一回頭,見偏洞背面竟被水溶蝕出一片懸台,約莫一丈高,上面稀稀拉拉露出幾個頭,神情激動。
沙棠一喜,沖他們招了招手,沒說話。
懸台上的人輕手輕腳滑下來,她一數,隻有七個。她沒再問剩下三個去了哪裡。
幾人湊頭一頓比劃,扶疏遠遠望着,大概看懂了什麼意思。沙棠是要帶他們抄小道出去,期間若有什麼變故,其他人隻管跑,她和莫向秋斷後。
衆人往回走了一段,沙棠在前方開路,莫向秋挂在隊尾,不時警惕回頭張望。扶疏和沉冥在兩丈外尾随,卻許久未聞巨蛇滑行,不覺納悶。
睡着了?
忽然,前方右側的甬道裡傳來一陣疾行聲,緊接着水瀑飛濺——
什麼動物一聲慘叫,而後骨骼脆響,再無聲息。
“看來是蛇怪在捕獵。”扶疏替人緊張的毛病又犯了,“他們能安全出去嗎?”
聽聲音,這蛇怪——或者這些蛇怪——行動迅猛,殺伐果斷,且體型碩大。他知道沙棠和莫向秋肯定是活下來了,但那幾個菜雞就很懸。
前方幾人腳步一頓,都被這聲響锢在原地,半天不敢動彈。
蛇怪又呲啦啦從側方行過,聲音漸近。
幾人神經繃到極緻,但好歹都是久經沙場的将士,沒有誰蠢到大叫着逃跑。
突然,那聲音停住了。
衆人屏息。
“怎——”
扶疏剛要說話,岩壁突然遭到猛烈撞擊。
轟隆!
兩條甬道瞬間貫通,碎石土灰四濺。衆人反應迅捷,拔腿就逃,卻無人開口,在一片靜默中往外狂奔。
飛塵散開,露出後方兩個巨大的蛇頭,和扶疏大眼瞪小眼。
扶疏:“……你好?”
蛇頭一青一赤,瞳仁宛如四線淬毒薄刃,盯得人頭皮發麻。它們嘶嘶吐着信,利齒間殘留血迹,噴出腥臭濁氣。
往下看去,蛇頭在七寸處連為一體,後方長不見尾。
“難怪莫向秋之前說它不是一個東西,”扶疏後知後覺地理解了,“這确實不太好判斷。”
“雙頭蛇三個字,很難想麼?”沉冥不屑,“我看是他詞彙貧乏罷了。”